“我父亲带着梅家女找上冯家的时候,你嫡母正身怀有孕,听闻消息当场就早产了,冯家当时也是好一阵鸡飞狗跳。”韩筠还在继续,“听闻你二哥病弱,也是当时留下的病根。”
那个风流肆意,聪慧绝伦的少年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病秧子,每逢春秋换季都是一场磨难。
冯嫣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羞惭。
在冯嫣的印象中,梅姨娘其实是个娴雅温和,忧愁安宁的女子,她会用柔婉的嗓音给冯嫣读诗,也会用院子里的梅花给她酿酒,即使冯敬安从来不踏足倚梅苑,她也毫不抱怨,自得其乐。
可今日她却知道,梅姨娘当年的一举一动或许是因为,愧疚?
可她若是愧疚,为什么当年要行魑魅手段?就为了离开教坊司?可韩家不是已经准备救她们了吗?冯嫣难过,痛苦,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斯人已逝,梅姨娘当年怎么想的,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冯嫣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梅姨娘怎么想的,但她对李氏,对冯敛的这笔债算是欠下了,这债,她认。她吸了吸鼻子,将苦涩咽下,唤回理智:“这些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韩姑娘现在重提又有什么意义?”
韩筠顿时轻嗤一声,眼带戏谑:“我是不想提,但是有的人却非得提起这些事。我原以为这人是夫人,可夫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有意思了。”
“什么意思?”
“夫人身边是不是有个夫家姓宋的嬷嬷?夫人性好是好事,可也别让些奴才秧子欺负到头顶上去了。”韩筠留下这句话就再也没多说了,喝了施施然的喝了半盏茶,这才转身离了去。
如今朝堂风浪渐起,方家越来越跋扈,昌荣伯府看不惯方家的所作所为,却又不想与方家为敌,不得不寻求同盟以求自保,挑来选去,冯家便入了昌荣伯府的眼,冯家底蕴深厚,又已经站在了太子一方,然而其行事作风却中正平和,与方家截然不同,是最合宜的人选。
挑好了人,韩筠也没什么意见。什么男女情爱,海誓山盟都是虚的,她有自己的野心,自己的考量,一个毫无前途,可以为她掩人耳目的夫婿也不错。而冯敛,一个只会画画,体虚病弱的文人,呵,不是正合适?
而冯家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地方便是那个嫁出去的大姑姐冯嫣了。梅家当初对韩家有救命之恩,韩家便在梅家落难时四处帮扶,又不顾众家的看法帮梅家女入了冯家,梅家女也亲口说了恩怨两消。可到头来,竟然还有人借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说事,难道一次救命之恩,那梅家后人就能赖上韩家一辈子吗?
当然,若是其它人家,她嫁过来后置之不理就是了,偏偏冯家子嗣单薄,不得不扶持女婿,韩家要想和冯家结盟,就不得不顾及这点。
而冯家的两个女婿,冯妗嫁的那个看上去不错,可她父兄见过之后,却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下了刚愎自用,自傲自负的评价,不遇到事儿看不出来,一遇上个有心计的,只怕得吃个大亏。
那就只剩一个范鸿远,所以她不得不在今日走这一遭。
韩筠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去年春天。
那时正处于梅雨季节,接连下了好几场雨,一个中年夫人冒雨上了门,腆着笑,弯着腰,可她出口的话语便如同那时的雨水一样,缠缠绵绵的绕在了她们心头,随后变成了吸血的藤蔓,见着了血腥味,就毫不松口。
“那李氏就是个面慈心苦的,竟然要把我家姑娘许给一个臭穷酸,还望夫人念着梅家过往的交情,救救我家姑娘。”
“当年梅家老将军对伯爷有救命之恩,夫人难道就这般忘恩负义?”
“听闻夫人次子与我家姑娘年岁相当,若夫人开口……”
呵,韩筠回想起当日宋嬷嬷的嘴脸就是一阵恶心,当年的恩,当年的义,韩家已经还完了!
原本今日她想拿捏住冯嫣,让她以后再不敢拿梅家当年的恩情说事,但是今日一看,竟然闹了场笑话。
一边思索着,忽然一道呼声传来。
“韩姑娘。”一个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在假山旁拱手行礼,他面容如玉,气质高华,唇边一点笑意却带了两分邪肆。
韩筠脚步停下,心头意外面上却不显,平淡的见了礼:“冯二公子,这里是内院,公子往哪儿去?”她眼眸直视着面前的男子,不避不让,不见娇羞。
冯敛往前近了两步:“我那妹夫是个小气的,侄女抱出来不过一刻钟就不让看了,我不得不自己去寻。姑娘刚去见我那妹妹了?”
韩筠心跳乱了一拍,这般气势,这人真是一个普通的病弱文人?可她却是个心气高的,便是心头诧异,依然腰背挺直,抬头凝眸:“是极,只是没想到范夫人人是好的,只是身边的下人实在不规矩。”
一声轻笑传出:“妹妹性好,但是她也是时候知道暗箭难防这个道理了,有机会总得让她磨一磨才是。”
言外之意,实在是值得细细揣摩。
韩筠瞳孔放大:“你是说……”难道她今日这一行,都是冯敛安排的不成,不,她今日前来明明是临时起意,不对,是之前冯夫人提到范家……韩筠突然汗毛倒竖,感到有些后怕,她竟然已经步入别人的算计了,她以后真的能控制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