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喜。”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能感觉到汹涌的情绪从她的身上直直地穿过虚空到达他心口的位置。他的手掌抚过她的长发，“小喜，你不该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的。”

陆叙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哭得发红的眼睛，“你才二十出头，往后还有好些路要走，还会遇上许多优秀的男孩子。”他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哭什么，你的眼泪不该为我这样年纪一大把的男人流。”他同她说道。

“就要哭给你看。”她觉得丢脸，却还是犟着脸望向他，“哭到你不忍心拒绝我为止。”

陆叙从衣兜里勾出手帕，见她不愿意接，只能自己给她擦。

“年轻优秀的男孩我不是没遇见过，我看过了许多，比你想得还要多，可是他们再如何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无人能如你一般叫我欢喜，也无人能叫我想要共度此生。”

雪白的帕子上沾了泪，斑斑点点，一串串的，像是未有人踏足的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地落在了上头。

他的眉头微蹙，折了帕子翻了另一面轻轻地在她脸上擦着，“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他训斥她道，刻意掩饰此刻心头的触动。然而却还是对她有些心软地重新又放轻了声音，他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小喜，我不值得你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他指了指自己，“看见了吗？”他俯下身。

“我的眼角与额头已经有了许多的皱纹，两鬓也已泛霜，眼睛渐渐不再明亮。”他的双眸与她对视，深色的眼瞳沉寂平静，“我已经很老很老了，而且随着你的长大，我在一点点地变得更加衰老。”

“我不明白你到时候还会喜欢我什么，又还能喜欢我什么？”他笑了声，垂眸继续说道，“我不是值得你去交往的好对象。等到你三十来岁，我大概已经老得不像样子了，再过个几十年，你尚且活力的时候，我已经是个衰老等死的老头子了。所以别说共度此生这样的话，你该把这些话留给能陪你终老的人。”

“我不在乎，我只想要你。”她抓着他的手不放，“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在乎啊。”陆叙的食指扫过她的眉，从紧锁的眉头划到眉尾，“我不想等到老的时候为自己妻子的青春貌美而自惭形秽，为她身边出现的年轻健壮的男孩子而担忧吃醋，这不够体面，我不想自己变成这样讨人厌的老头子。”

“不会的，你若嫌我太过年轻我就化妆把自己化得老些，你若心存顾虑我便只守着你一个人，把那些个什么男孩子统统赶走，不叫任何人烦你的心。”她急急地握着他的手说道。

他哑然失笑，“傻小孩。”他摇了摇头，“你该有精彩的生活，而不是守着我过枯燥乏味的日子。”

“很多事情说出来总是容易得很，但是过起来是很苦的。你没有见识过，这样轻易许诺容易害了自己。”他说道，“我有着上了年纪的人会有的许多难以忍受的一面，会变得很叫你讨厌。”

“你这是在轻视我，也是在轻视你自己。”她生了气，“你们总要拿我年纪轻说事，可是我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你怎么就觉得我没有考虑过未来，怎么就觉得我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同你生活？”

“我不需要活得有多热闹多么有激情，柴米油盐、看书喝茶我也一样可以同你一起过下去。”她仰着头，“陆叙，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差劲，你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觉得你糟糕讨厌。”她捧着他的脸郑重其事地说道。

陆叙怔怔地看着苏喜。

其实他不在意她是否会厌恶他、抛弃他，他不计较这些，唯独担心的只有她罢了。

他担心苏喜因为他错过人生中的很多重要事，没办法像其他同龄的女孩子那样享受青春、享受生活。倘若她及早醒悟尚且还叫他安心，可是倘若她后悔得太迟，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拥有的更多且永远无法再得到，那该有多难过。

“我不需要你陪伴，苏喜，我说过我希望找的是年纪相当可以扶持相伴的人。”他闭眼，狠下心肠，“我不会喜欢像你这样的一个小姑娘。”

她的手颤了颤，却并没有像他想象得那样知难而退，“那又怎么样，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和你都是一样的，一样要长皱纹和老人斑，一样的耳聋眼花。你也说过，你的感情不浪漫，是生活，又何谈喜欢。”

“既然都是相互扶持着生活，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我？”她拿过之前套中的陶瓷小人给他看，“是你让我别放弃的，也是你说想看到我赢的样子的。”

“难道现在你要反悔，你要让我输掉这最后一局吗？”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用力地捏着陶瓷，膈得手心发疼。

陆叙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