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上神抓住青梧放在她肩上的手,温柔揉搓:“这个问题你问过了。老身性散惯了,想做就做咯。”
“当年,我本就要往妖界去了,若不是听到东阑仙君受罚的事情,想来今日我与天界必不会安宁。婆婆,我日后定是会为我阿爹阿娘讨一个说法的……”
青梧说得很慢,眼中化不开的踌躇。
虽说她可以无视那些神仙的眼神,却不得不正视她的未来。如今这得过且过的日子并非高枕无忧,要给爹娘追讨的公道,始终对她心怀芥蒂的天界,不是躲在忘忧上神的庇佑下混日子就能解决的。
忘忧上神看着铜镜中的青梧莞尔一笑:“我的好姑娘,这世间本就没有极致的正,极致的邪,这些年我带你们游历人间,你所看到的人,是不是善恶参差,好坏不齐?你再看看今日你所看到的神仙,是不是都一身浩然正气?若以六界之分论正邪,未免肤浅了些。可仙界之中有以六界之分论正邪的大有人在。我希望你做的,便是坚守自己的本心。这也是珈蓝那老头特意邀你前来赴宴的用意。他有心助你,你也莫辜负了一片心意。以后的路,且见步行步。”
青梧颔首,眼中泛起微微涟漪:“我知道了。婆婆,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
体内被压制住的那股法力太过强大,一旦使用了那股法力,她不知道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神志。忘记过去种种,放下恩怨,她做不到。失去神志,彻底堕魔,非她所愿。这两难的境地,只能见步行步了。
忘忧上神却佯装正色,道:“梧儿确实有福气,所以你是不是该好生伺候老身?”
青梧破涕为笑,耐心给忘忧上神梳好头发,扶着她上榻歇息,又轻声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
青梧才躺下不久,忽地一道外面庭院处有鹧鸪声传来,她连忙起身穿上外衣打开窗,却见琰陵正傻笑着立在庭院处,朝她招手,示意青梧跟他走。
青梧小心合上房门,随琰陵去了一处僻静的瑶台。
青梧问道:“究竟有何事,半夜唤我出来?”
琰陵献宝似的拿出两壶酒:“你我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还不能陪我喝个小酒?”
青梧疑惑起来:“琰陵小仙君,你莫不是记岔了,我何曾与你一同遇险?”
琰陵叹了口气:“我若想喝酒,便得听命抄书,每每抄书就如同要我半条命,既痛苦又快活。你说,冲这一口酒,咱们是不是过命的交情了?”
青梧哭笑不得:“强词夺理。不过,虽然你是心甘情愿,为了这口酒,这过命的交情我也认下了。”
琰陵带着青梧来到瑶台的最高处。
“此处唤揽月阁,是我最喜爱的地方了,近可览珈蓝,远可观星辰。你道如何?”
琰陵兴冲冲地给青梧介绍揽月阁上的景致。
揽月楼的最高处四面没有护栏,只有四根圆柱,一方高瓦,地面上摆着一张案几和两个蒲团。往外看去,寂寂山河,邈邈河汉,新月如钩,可谓是天地人和。
青梧回道:“与忘忧山上的小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琰陵邀青梧坐下,拔开两个酒壶的塞子,放了一壶在她面前。
“我的酒量不怎么好,这一壶我喝不完。”青梧如实回答。
琰陵笑了:“你看着喝便是。敬你!”他举高酒壶,青梧也跟着举高手中的酒壶,相视一笑,然后喝了一口。
琰陵很快又收起了笑意,叹了一口气:“今日是我大哥的大喜之日,我原该开心才是。偏偏叫我听见我父亲大人与凤后娘娘商议二哥和簌岚的婚事。仙界之中有好几个大族,为了维持各族和平,联姻是常有的事。听闻天后娘娘有意让簌岚嫁入天界,好来个亲上加亲。按照凤族的意思,应该是不想与天界联姻。”
“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燕姬是凤后的胞妹,天君只有一后,未有妃子。燕姬嫁给天君快两千年了,一直无所出,为了稳固地位,便给天后的娘家出了这主意。本来凤族也不着急簌岚的婚事,却怕燕姬擅作主张,便找了家父商量。”
“既是凤后不愿,与天后坦白说了便是,难道……”
琰陵点了点头:“燕姬与凤族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今日我师父让我回北荒继续修炼,正巧,权当小爷出去散散心了。”
青梧蹙眉:“为何不争一争呢?”
琰陵又叹了一口长气:“奈何凤后娘娘没相中小爷我。”他又反问道,“你呢?东阑他快回来了。你打算如何?”
提起东阑,青梧不由得苦笑:“他救我不过是出于还我一份恩情罢了。”
琰陵看着青梧,突然噗嗤一笑:“我竟觉得我与你的遭遇虽不相同,但感受却是一样的。”
青梧也笑了:“同是沧海失心人?”
琰陵点头:“失心人,敬你!”
酒酣半晌,又聊了一番,心结弥消,已是半夜,他们二人便准备回去,才刚下楼,便迎面撞到了容星。
容星看着他们,脸上丝毫没有意外,反倒是揶揄道:“我竟不知,琰陵小弟也与青梧仙子认识?”
琰陵讷讷地回道:“我曾随家父拜访忘忧山,与青梧仙子见过。”
“原来如此。”容星看向青梧:“那仙子与东阑又是何时相识的?”
青梧怔怔地看着容星,夜风吹醒了不少醉意。
“仙君可还记得东阑仙君渡劫之前去了人间一荒山,荒山上有一棵会说话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