赡思辛跑了。

暮颜花防疫的消息泄露，大雨倾盆之日，疫民大举上山，不乏暗藏兵刃者，永道长协同孙老板抵抗，仍叫赡思世子脱了身。山下是另一拨冲着纪小姐来的西凉人，由宁朔将军率领衷州营将士相抗。

兵马临近，封城在即，趁着群情激愤，这是唯一出城的机会。

浦恺露出真面，与人里应外合，衷州营将士被拖住，纪飞鱼得以跟着小道士来到城门附近。

官兵倒了一地，百姓冲撞城门，撞开之时赡思世子仍未赶到。

无论是前往西凉，还是留在浙州，纪飞鱼都在为己谋利——为了扬名立万。

她答应纪勉要将家国天下记在心里，终究是没有做到。

浙州城已成炼狱，她如那些无助的人一样，想到逃跑。

只是城门塌了能跑，来日国门也塌了，又逃到哪儿去。

纪飞鱼扶正斗笠，毅然转身。

小道士拦住了她。

千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飞鱼示意她稍候。

小道士说：“暮颜花娇贵，雨势太大，不宜移栽。”

“你是谁。”

“在下徐然，表字南山。”

纪飞鱼跟着小道士回了青城山。

此处已结束战斗。暮颜花七零八落，大雨冲刷满山的尸首，四处流着汩汩的血红。

永道长及孙老板正率人搜捕赡思辛，后山无人问津。小道士吃力地搬开压在暮颜花上的尸首，寻找尚未死去的植株。

飞鱼瞧了一会儿，得出结论：“你懂医术。”

徐公子没抬头：“久病成医。”

暮颜花能否医疾尚未可知，其防疫原因同样费解，徐然专心收集样本，飞鱼提醒他看脚下——土壤里钻出一条条蛊虫。

徐公子取出一方巾帕，捉住一条端详，纪小姐正准备打晕他，却听他道：“活死人，肉白骨，是回生虫。”

说完就开始用拂尘刨土。连日大雨，土质疏松，轻易便能深挖，暮颜花植株之下，竟是皑皑的白骨。

暮颜花本身不能防疫，只因沾染了蛊虫|体|液，而蛊虫之所以能分泌|体|液，只因吸食了白骨上的血肉：回生虫以人|肉|为食，却有化毒|药|为解药之奇效，这些死者亦是死于同种疫病。

蛊虫倒是足够多，只是死于疫病者皆被焚尸，短时间内要获取大量解药少不得要以活人为饵，一旦消息泄露，必将引起更大混乱。

徐公子站了起来，朝飞鱼躬身一揖，“有劳。”

千雀一手刀敲晕了他。

飞鱼一撇嘴：“是个聪明人。”

回生虫源于西域，鲜有人知，千雀不免起疑：“他怎么知道。”

赡思世子悄然现身，“徐公子曾游历西凉。”

他看向飞鱼，口气熟稔：“来了。”

当初有三方人马追捕，陛下是一方，纪昭是一方，还有一方是西凉赡思世子的政敌，比起夺取他手中的人质，更想置他于死地。

拂林世子揪出飞云观里的奸细，拷问出接头方式，徐公子顶替细作前去联络，自以为接触了赡思辛留在浙州的人手，殊不知这些人早已换上政敌人马。

永道长、孙老板、拂林世子、政敌都被调虎离山，赡思世子却也不跑，在青城山等一个人。

纪昭穿着蓑衣现身，各自人马潜伏山间，两方对峙。

飞鱼拉着千雀想跑，纪昭喊她大名，“别回头。”

赡思世子偏要跟他对|着|干，朝她招手，“世子哥哥带你去西凉玩。”

飞鱼第一次见赡思辛，他易容成纪昭的模样，后来见了真容，仍觉隔着面具。此刻他热切地自称哥哥，面具好似裂了一丝缝。

纪昭伤得更重，这回赡思世子没挟持人质，打斗间也占了上风。

平跃有意纵虎归山，知道寻芳令在，也没派人跟着。飞鱼诓他有许多人护着，实则除了身边的千雀，只带了远处的九命。

一个九命足以射|出|一支冷箭，彻底贯穿纪昭的心房。

他跪在地上，她走过来蹲下，还是替他拭血，那方巾帕绕着胸口冒出的箭镞，极有耐心地打圈。

张口就是汹涌的血，于是口齿不清：“日后这担子……”

她弯起明媚的眼睛，缓缓歪了歪头，“想让我继承衣钵，你想得挺美啊。”

他给她买过糖葫芦、布老虎、拨浪鼓，会抱着她四处逛，会摸摸她的脑袋，揉乱了便赔一支花簪，可事到如今，非但什么也赔不了，竟反过来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