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赶去衙门,花一大笔银子上下疏通,由狱卒领进牢房,这里臊臭刺鼻,一个个木栅号阴气森森,挤满了神色诡异的人。
赵宝林深知一家钱庄发生挤提几乎无救,倒闭的可能非常大,保不齐连自己的命都得搭上。他忽然看见希望,声泪俱下道:“辰时,我待你不薄,你一定要帮我。”
这“不薄”二字有些牵强,辰时想起赵宝林当年诋毁自己私挪库银,心中一宽,愁容满面道:“我一回来就听说出了事,诚至钱庄的东家是我姐姐,我负责放贷收账,大事做不了主。”
赵宝林明白他是故意推脱,恳求地说:“只要你能救我于危难,我将冉竹嫁给你。”
辰时对冉竹并无好感,委婉拒绝:“不是我不想帮您,万利此刻需要的现银数额巨大,即使我能对您拆借出来,万一诚至钱庄也发生挤兑后果不堪设想,这里的风险谁也承担不起。”
此言一出,赵宝林如丧考妣,痛哭流涕,“辰时,你这是要看着我死啊!”
辰时缄默良久,半为难地开口道:“救急的法子倒是有一个,不知当不当讲。”
“你快说。”
“您若肯将万利的份额卖给诚至钱庄,那我们就成了一家,我在姐姐面前也好说话,定全力助您解除危机。”
此刻,赵宝林真正见识到他的城府之深,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问:“不乏是个路子,你说说,要转卖多少才合适?”
辰时毕竟年轻,与他一阵目光对峙后败下阵来,旁顾别处,底气不足地回:“对半。”
果然是个圈套,打猎的让鹰给啄了眼!赵宝林将面孔绷得严丝合缝,肃容严声道:“辰时,你够狠,早我怎么就没发现你阴险狡诈,包藏祸心。万利的本金别人不知道,你最清楚,九万就想吃我几十万,你简直是又毒又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辰时干脆变了脸色,直言道:“就在刚才,万利门口排着百余人无法打烊,这是首日,消息会越传越广。两日之内没有大储户提现的情况下,万利急需的现银至少在八十万以上,大储户和小储户谁会更急,你们能坚持五天吗?您也不必勉强,我明早再上衙门塞钱托关系,尽力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审案前先保您出狱。”
赵宝林神色转为凄郁,仰头长叹一声:“出狱有什么用,欠债的一定会想办法拖延逃避,存户和要债的蜂拥而至,外边对我来说能比大狱更安全吗?”
他这一叹中蕴含着解不开的愁与愤,冷笑道:“这个套你早就下好了,对半就对半,拿笔印来!”
辰时心下一凛,恭敬行一个礼:“放贷是您的强项,但收账您手下没有好用之人,我们一起做,红利不会少。”
已过亥时,整条街都上了门板,万利钱庄门口依旧拥挤,无论伙计如何劝阻皆是徒劳,储户不肯离开,因为谁都无法保证钱庄明日能正常开门。
辰时带着诚至钱庄的伙计们过来,先向夫人说明情况后进到正厅,站上高椅大声安抚储户:“各位,我是诚至钱庄的掌柜李辰时。大家听我一句,诚至钱庄与万利钱庄是一家,我们资金充足,可以满足全部取现。这边一时忙不过来,大家等不了可以明日再来,或者拿你们的存折去诚至钱庄取现。”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商议起来,挤在门外的人喊道:“都说万利钱庄拿银子全部放高利,你的话能不能信?”
“这是我们的血汗钱,你们都快倒闭了,别想欺骗我们。”
辰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表情严肃地说:“诚至钱庄的大门敞开,茶水点心备齐,你们过去几个人一探便知。”
闻言,有人立刻策马赶去诚至钱庄,果见店内灯烛辉煌,伙计们整整齐齐等在门口。
那人顺利取出银子,策马回来将情况一说,储户们的情绪总算有所松懈,少数人跑去诚至钱庄,多数人依旧要在万利提银后离开。
只在一时,储户们一窝蜂涌过来,诚至钱庄顿时忙得不可开交。
次日,诚至钱庄也引来一波取现浪潮,储户们见这里队伍排得老长却秩序未乱,伙计在门外摆起条椅茶几,端茶倒水伺候周到,逐渐打消了担忧。
一场地震式的风波来得快,去得慢,其中不乏有别家钱庄煽动储户,想将诚至钱庄拉下水。棠儿承认自己胆大贪心,幸好诚至钱庄资金多又有花无心在幕后支持,危机逐渐解除。
北京的天气暖和起来,万木葱茏,姹紫嫣红。
皇帝给过玄沣机会,只是他枉有贤名,从未做过一件于社稷有功之事。隐忧祸端往往起于萧墙之内,皇帝虑事深远,决定打压玄沣的势力,已经下旨免除玄敬领侍卫之职,调远在四川的皇七子玄皓回京。又召见玄正,玄恒和三位上书房大臣,追问许鹏程的案子。
朝臣们忠奸各半,有些擅权有些超脱,已然看出追缴之事告一段落,贪腐过的官员开始想法报复清算户部追讨债款之人。太子和皇三子自不用说,皇帝为了保下刘芳勇特将他调到御前,下头那些不大不小的官便成了当初欠债官员的打击对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倒霉官被冠上办事不力等各种罪名,上头有人想治你还怕找不到理由?这才过了几个月,太子留在户部的几个人他们不敢动,昔日跟着玄正盲打莽撞的一干人被贬的,弹劾的,全都丢了乌纱帽。玄正刚当上亲王就成了孤臣,又受许鹏程的案子牵连举步维艰。
一系列问题出现,足见官场不良风气,皇帝要把局势扳回正轨,更要给朝臣和居心叵测之人颜色看。
这些天皇帝异常忙碌,早起问政,简单用些点心又与众臣议事,政务处理完一批又一批,头昏的情况越发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