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流年暗换几时还(十二)(1 / 2)冷林飘乱絮首页

“人说侯府里有三个下人,连寻常主子都不敢惹。”殷绪掰着手指头数:“这一呢,是老管事缙忠,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在他那儿过一遍才能进您的眼前这第二便是我屋里的青青姑娘,除了您没人敢差遣她第三嘛此人看似不起眼,可资历最是深厚,府里的夫人小姐们都要尊一声嬷嬷,养尊处优,算是半个主子。”

云老侯爷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阴郁了些,却还是没张嘴。

“能差遣人手到被您布置地密不透风的院子里,又德高望重不会引起旁人怀疑。我一开始将目光放在了各房的家眷上,后来我才想到,有一个不是主子的主子,同样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已故细君的陪嫁嬷嬷,秦燕氏。”殷绪终于抛出了答案:“侯爷,我说的可对?”

“你说得对。”云老侯爷笑了笑:“我留了这人许多年了,没办法,我也是人,也有私心。她留下的东西,我总想多保留一刻。”

殷绪颇感叹地说道:“这个她,就是已故的细君吧。因为怀念,所以不想动她留下的任何东西,真是感人至深。”他装不下去了,嗤笑一声:“这话骗骗小姑娘或许还可以,可您拿来糊弄我,就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从我醒来,您从头到尾都没有震惊过,就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秦燕氏同样如此。侯爷,您还有多少是瞒着我的呢?”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终是云老侯爷先败下阵来,他放弃似的用手捂住眼睛,靠在床头,长叹一声:“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每次和你说话,就好像然儿重新站在我面前。”一滴泪水消失在指缝中:“我很想她。”

这一切,还要从头说起。

青州人好占卜,对巫术的推崇为诸侯国之最。云老侯爷自细君过世后对巫术一类的兴趣便淡了许多,但在几十年前他还是个年轻人时,龟甲卜六爻卦都做的极好。成亲后的第二年,他和表妹的第一个女儿出生了,年轻的侯爷为刚出生的女儿卜了一卦,卦象说她命有一劫,不过顺其自然亦可平安度过,便为女儿起名为“云然”。

云然生的玉雪可爱,又很聪慧,夫妇二人都很宠爱她。云然对占卜很感兴趣,老侯爷便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女儿,后来竟发现女儿所卜之卦竟比自己还准,且云然卜卦时,总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起初,所有人都认为这种能力是巫神的馈赠,云然因此被尊为圣女。那时云老侯爷无论下达什么决策都要先让女儿算一卦推测是否可行,云然也从未让他失望过直到有一天,反噬来了。

当时先王子高还只是储君,来青州请云老侯爷为其加冠,亦为示好。这本是荣耀,但那时子茜王女已经拉拢施家针对储君,野心昭然若揭,云老侯爷并不想贸然站队平添麻烦,云然便为父亲卜了一卦,谁知就在她默念所卜之事时突然晕倒,接连高烧不退,险些丧命。云老侯爷虽然因此顺理成章地推辞了商子高的请求,但也忧心如焚,和细君日日守在女儿身边。请来的巫医说,云然是卜卦时看到了天机,所以遭到反噬,并反复告诫云老侯爷,有关国运之事不可占卜,卜卦越准,反噬越深。

也就是说当时云氏的立场关乎国运殷绪两根手指默默掐住眉心,他原本是最不信这些的,可随着这个世界越来越玄幻,连自己都来了出“借尸还魂”,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由不得他不信了。

“巫医还说,此次反噬过后然儿的命数会发生改变,建议我再测算一次。”云老侯爷继续道:“但实际上,算卦十分忌讳同一人多次卜算同一件事,那被视为对巫神的大不敬。”

殷绪道:“这个巫医有问题?”会不会又是孔少卿?

云老侯爷摇头:“不知道,但他看过之后然儿确实好了很多,且他本人又极为傲气,一言不合就甩袖离开。所以虽然心存疑虑,我还是按他所说重新卜了一次。”

傲气?那一定不是孔少卿。殷绪直觉这个巫医大有来头,在心里暗暗做排除法:“然后如何?”

“测不出来。”

殷绪皱眉:“测不出?”

“卜卦用的龟甲开裂了。”云老侯爷道:“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那个巫医已经离开了,你母亲也醒了,我只当是上天庇佑,没再细究。”后来再想,那巫医出现的实在是巧合的诡异,来去无踪:“时间太久了,我只记得那巫医姓阮”

“阮?”阮乔!殷绪毫不怀疑,一定是他!原来这个伏笔从那时就开始了,这究竟是多大一个圈子!

云老侯爷疑惑:“你认识他?”

“算不上认识。”若要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他就不能全部隐瞒:“我在锦都时见过。前任细君林紫荆自裁时,便有他的手笔。”

“但此人只是把刀,”思及颜若,殷绪不免笑了起来:“但用的好了,也是把弑主的刀,眼下不必管他,您继续说便是。”

“她说我的孩子会成为祭品。”

云然醒来后,拽着云老侯爷的袖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可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还是个孩子,谁都没又放在心上,便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她偶尔会做极为可怕的梦,就这么安稳地到了十七岁,商子茜生辰宴遍请各大世家小姐,云然也在其中。在回程的路上,她失踪了。

殷绪在亳都时就因云淮璋的缘故听过这件事,侯府嫡长女失踪,这样重大的事故却没有彻查,最终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能因为真凶是不可杀之人,那时云淮璋还是个傻子,唯一的可能,便是云老侯爷的大儿子,云怀琮。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是我错了吗?是我对他关注太少,是我太过宠爱然儿忽略了他吗?我是怎么教出了一个想杀害亲姐姐的儿子呢?”提出这些疑问时,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眼中的沉痛让殷绪的心都纠结了一下。云老侯爷与细君青梅竹马,恩爱多年从未争吵,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裂痕,便是因为这荒谬的儿女债了。

“美满之后未必事事如愿你说的就是这个对么?”殷绪轻声道:“人总有偏爱,或许作为父亲你有偏差,但作为一个人,你没有错。”

想到这里,殷绪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孔少卿。孔少卿偏爱的是谁呢?他把殷复送到了青州,却把他当作替晏秀挨刀的靶子放在鼎昇门,如果孔少卿没错,那是他自己有错吗?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选择,心有怨怼是真的,但若非如此,便也没有今日的殷绪了。

殷绪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在云老侯爷背后拍了拍:“都过去了,我”在碰到云老侯爷的一瞬间,他脑袋突然一阵晕眩,好像是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一般,继而一大股记忆不要命地涌入脑海,胀得快要裂开似的。

这种感受极为痛苦,殷绪勉强忍住不吭声,一下摔到地上打起滚来,云老侯爷本来沉浸在伤痛中,连忙冲过来:“你怎么了!”

“别别叫人。”

殷绪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他紧闭双眼,眼皮乱跳,手指冷得吓死人。云老侯爷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强行稳定心神,将双手覆在殷绪手上试图令他暖一暖:“不要怕,阿爷在这里,阿爷在这里”

殷绪不断将头往地上撞,眼见地板上渐渐有红色的血迹,云老侯爷狠下心来,将手垫在殷绪脑后,却防止不了他寻死一般的行为,不过挨了两下,手背已是一片青紫:“怎会突然这样,不行,来”

“别叫人!”殷绪仍是紧紧闭着双眼,他躺在云老侯爷怀里,似是在忍耐着什么:“别叫人过来求你了。”

云老侯爷双手颤抖着将他拥入怀中,像以前哄云容容睡觉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想要什么,都和阿爷说,阿爷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