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果显示目前情况良好，所以我们想依照预定进行手术。这样可以吗？”
孙明远的声音响彻了宽敞的vip病房。李成峰总经理一如往常盘坐在病床上，他的妻子姜月容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虽然头发花白，但肌肤的弹性丝毫不像年过五十。赵晓燕可以想象她一定在外貌上花了不少钱，那身香奈儿的套装也很合身，膝上放着一只铂金包。
“医生，千万拜托了。一想到总算可以摆脱这个麻烦，就觉得好痛快。”李成峰刻意显示自己坦然无惧，然而赵晓燕发现他其实非常害怕手术。这几天进行了各种检查，她几乎都在场，看得出李成峰一天比一天紧张。刚才帮他量脉搏时，只不过说孙明远教授会来为手术做相关说明，他的手心就冒汗了。
“当天早上八点左右，会先准备麻醉，是肌肉注射。然后，要请您移动到手术室，当然，是以推床运送。”
“那时候已经睡着了吗？”李成峰问道。
“有些人是的。”
“这么说，也有可能没睡着？”
“正式的麻醉要等到了手术室以后再进行，那时候就是全身麻醉。”
“然后就会失去意识吧？”
“是的，到时候就会完全进入睡眠状态。”
李成峰神色不安地点点头。赵晓燕可以了解他的心情。他正想象自己因麻醉而进入睡眠，害怕自己从此不再醒来。
孙明远似乎没注意到李成峰的心情，以平淡的语气继续交代手术当天的程序，接着还这么说：“我们会竭尽全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但手术毕竟有风险。接下来，我想针对这方面作个详细的说明。”
“风险？”李成峰的脸颊看起来好像抽筋了。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姜月容也抬起头。
“没有人知道手术中会发生什么事。届时要与患者的家属商量，您的情况，是与夫人商量，所以我们希望事先取得您的理解。”
“等……等一下。”李成峰惊慌失措。“医生不是说没问题吗？你说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李成峰先生，”孙明远平静地说，“天底下没有绝对没问题的手术。”
“怎么现在才……”
“我会为您说明手术内容。首先，请您听我说。”孙明远拿出一张简图，上面画的是大动脉瘤。李成峰的状况是，在心脏上方一个弓状的弧形部位有个巨大的鼓起物。
“我们要将这部分替换成人造血管。但是，我想之前也向您说明过了，这个主动脉弓有一个重要的血管分支，用来提供头部及上肢的养分，其中也包括脑部。这次的手术，是连这部分的血管也要换成人造血管，所以风险比其他情况更高。”
和爸爸的情况一模一样……。在一旁聆听的赵晓燕心想。
“具体而言，会有什么风险？”李成峰的声音有点沙哑。
“在出血方面，存在各种风险。首先，从主动脉弓分支的血管发生动脉硬化的可能性很高，更换人造血管时，有时候会从缝合的针孔出血，进而发生止血困难的状况。因为动脉硬化的血管已失去弹性，非常脆弱。”
“如果那样，要怎么办？”
“当然会再度进行手术。出血程度严重时，也有丧命的可能。”
李成峰倒抽了一口气，妻子姜月容的身体也颤了一下。
“其他还有什么危险……”李成峰喃喃地问道。
“发生动脉硬化的血管，绝大多数内壁都有沉淀物。当这些沉淀物顺着血流流至脑部，便可能引起脑栓塞。严重程度不一，最不理想的情况是造成脑部损伤，我们会慎重行事，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形发生。但动脉硬化的情况若严重，在处理时要避免沉淀物完全不掉落是极为困难的。”
孙明远继续说明。手术时会让心脏停止运作，若停止时间过长，将造成心脏负担，导致心脏衰竭，而这又可能会引发其他器官或呼吸衰竭等。术后若复原情况不佳，亦有可能因抵抗力不足引起感染、并发症……
所有可能的危险性，孙明远均一一仔细说明。听着这些说明，李成峰再次体认到自己正要面临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手术。他的脸色转为苍白，神情越来越空洞。
“大致上，会有这些可能。”孙明远最后解释完神经麻痹，做了结论。“关于这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成峰呼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很伤脑筋似的，伸手扶头。“状况好多啊。”
“抱歉，也许我一次说太多了。需要再重新说明一遍吗？”
“哦，不用了。我明白了，原来真的没有绝对没问题的手术啊。”
“恕我直言，这次属于极危险的手术。”
“显然是。那，会怎么样呢？虽然有这么多风险，把这些全部加起来，得救的机率有多少？”
“机率……吗？”
“不如说，失败的机率有多少？请别客气，明白告诉我，这样也比较痛快。”
孙明远表情不变地点点头。“我不知道机率这个说法正不正确，不过这类病例的死亡率约百分之五或六左右，您可以做个参考。”
李成峰沉吟了数声，与妻子互看一眼。
“我想这件事，已经在李成峰先生住院时说明过了。假如没有动手术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当时应该也一并说明了。”
“会破裂是吧，”李成峰说，“而且，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依目前的状况，什么时候破裂都不足为奇。一旦破裂了，即使紧急动手术，获救的希望也极为渺茫。”
李成峰再度发出沉吟，然后笑了笑。“全靠医生，就任凭宰割啦！我相信医生的医术，也只能这么办了。”
“夫人认为呢？”孙明远也征求姜月容的同意。
她直接坐着低头行礼。“我明白了，麻烦医生了。”
“那么，我们待会儿再送同意书过来，麻烦两位签名。”
“医生，那个……”李成峰吞吞吐吐地开口。
“什么事？”
“没，呃，今天没有检查了吗？”
“这个……”孙明远转头看赵晓燕。
“今天没有，明天要做动脉抽血，然后再做一次心脏超声波。”赵晓燕回答。
“是吗？那就麻烦了。”李成峰向赵晓燕行了一礼。
离开病房，稍微走远之后，孙明远停下脚步。“同意书由你拿过去，请他们签名。”
“我去吗？教授呢？”
“我不在场比较方便吧。之后你再把李成峰先生的情况告诉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