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于我来说,最美的便是海边泛起的渔灯,像神的指引。寥廓寂寥的黑夜里,明亮胜过星辰,光影带着温度。它指引着的,还有阿爹阿娘归来的身影。
我喜欢静静的坐在家门口的杏树下,看着阿爹阿娘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靠近,然后投入他们的怀抱,骑在阿爹的肩头,听他说这一日的丰收。
可这一日,黄昏下,海岸还没来得及泛起渔火,一场骤雨还没来得及归还宁静,渔村里是不同于往日的嘈杂。
“这下可怎么好,子夜这孩子可真命苦,这才五岁。出海二十多人,偏偏只死了她爹妈。”
“孩子还小,我家正缺个如她般听话的女儿,要不我养了她。”
“得了吧,老七,这孩子搞不好就是她克死了双亲,怎的,嫌命长啊。”
“你住嘴吧,劝你积点口德,子夜这孩子够不容易了。”
来的不是阿爹阿娘,他们在说什么?我小跑出去,迎上聚集好赶来我家的村民们。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
我看着他们良久。
说要养我的李叔走来我身边蹲下,扶着我的肩膀:“子夜啊,可能你的阿爹阿娘不能陪你长大了。”
我恍然若失:“他们为什么不能陪我长大了,他们去了哪里?”
李叔:“子夜啊,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在海的尽头”
我好像知道阿爹阿娘去哪里了,小的时候我曾救过一只断翅的海鸟,可它最后还是死去了,我捧着它凉去身躯,阿娘告诉我;“子夜啊,它没事,它会变成渔灯,在夜幕里亮起,给你指路。”
“李叔,他们是变成渔灯了吗?”
李叔愣了一下:“对对对,他们变成了渔灯,会一直照亮着子夜,但现在子夜没人照顾,不如跟我回家吧,我们一家子都会好好照顾你。”
为什么要和他回家,阿爹阿娘为什么要去海的尽头,他们为什么不要子夜了。
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东西,顿时心里一片空白,我哭了。
“这孩子真可怜,老李啊,可就交给你啦,咱家孩子还在屋里头闹腾呢。”
“老李,这孩子俊俏着,长大了,我喊咱家儿来提亲,可要好生养着啊。”
人群熙熙攘攘的散去。只留下了李叔和他的妻子还在安慰着我。
李叔将我抱起,我哭得更大声了。
“把这孩子给我吧,我来养她。
(二)
“你是谁,我可从未见过你?”
李叔看着眼前的人,来者是个看似不满廿十的少年,一袭墨绿的长袍,素洁的面庞甚是白净,如墨的长发些许凌乱的披下,只发尾用一根雪白的发带系住。
我仍然哭着。我知道阿爹阿娘不会再回来了,伏在李叔的肩头上,依稀还能看见门口柔粉的杏花,今夜阿娘本该在树下给我讲着神明的故事。他们不要我了。
“你我虽素未谋面,但我与这孩子甚是有缘,家中从事商贸,途径此处,我闲时出来赏景,巧遇与此,好巧家母求女常不得,不如我就认她为妹妹,家中虽不算富足,但也还不算贫潦,也好过让她在此余生。”
李叔再三打量,眼前少年看这穿着的确像是富家子弟,言谈有礼,想必不是纨绔之列,但李叔还是不放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子夜这般讨喜的女娃会落得怎样人手中。实在不放心。怀里的女娃哭得凶,这可是个人命,这男子不清楚来路,万一只是一时兴起,万一害了子夜怎对得起他父母。想到这,李叔迟迟没有回复。
少年像看到了李叔心中所想:“我将她带去,自是待亲妹妹一般,我家中之人必也会好好待她。我来此身上带了些银两。二位收下,就当补贴家用。家里在县城有分邸,二日日后可常来探望。”
李叔的妻子连忙开口:“这孩子吉人有天象,跟着他呀也好过跟着我们受苦,这海边风吹日晒。咱就别担忧了,她会好好的。”说罢扯了扯老李的衣角。
想来也是,眼前的少年文质彬彬,总是让人感觉可以信任。老李终于同意,他妻子欣喜接过钱囊。
我还是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叔将我送向另一个人的怀抱。我的口水鼻涕,染湿了他的肩头。李叔夫妻道别离去。我不知为何,也许是哭累了吧,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便是毫无印象。
梦里,漫天的灯火从海岸缓缓升起,有些以及飘远变成星星,海雾将远处的明亮笼去,夜幕像缀满了月亮,我从海岸走过,海风有些大,瘦弱的我被吹得摇摇晃晃,脚下的细沙包裹住我的脚底,还带着白天未散去的余温,我好想去海里,以前想,阿爹阿娘不给,现在阿爹阿娘也去了那里,我更想,我就一直朝着海走啊走啊,就这样从水面上走向远处,渔灯都飘来我的身边,海水变得透亮,海浪却一阵一阵将我送回起点,我走不到远处,无论如何努力。
我从梦里渐渐剥离出来。像是清晨,室内洒满温柔的阳光,不似往日的热辣。
这里是哪?我从未来过。
简单的木屋里有着一股清香,柔软的被子,房室里还有一张桌椅,一些简单的茶具,我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推开门去,门外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这间木屋旁还有四五间木屋围在一起,中间是一棵奇特的树,高大得像看不见顶,底下一条长廊贯穿着这些木屋,远方皆是一望无际的山斗。
我生活的地方本该是耐海风海浪粘土房,没有山川,没有高树。
我现在在哪?环顾四周,虽是人家,却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漫天的孤独扑面而来。是不是连李叔也不要我了,他说了会照顾我,李叔不在了,渔村也不在了。我瞬间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