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二人各自散去。
也没了兴致去追忆兰儿与自个在应天那夜的相逢,他缓步而行,在这郊野之处冥思。事出突然,他该斟酌再三。月儿的话他该不该信呢?杨展的话他该不该疑呢?
头等大事估摸着就是劫取鸨母的巨量钱财。如何成行,是否敢于成行而不惧怕鸨母背后的靠山---钱府尹着实令庄禹难以心宁。
动了鸨母就是动了钱府尹,那般他一众兄弟藏头露尾躲开官府只怕无法再避及了。月儿说的鸨母乃珠市最有钱势的鸨母,必定家财万贯,只需劫取成功便足哉!何必再冒险去打探别个富贵人家而劳师动众,指不定失手众兄弟的性命就不好保全。纵然他庄禹出手,如同往时暴露之后的无情杀伐,血溅四方的悲哀吗?
鸨母作恶多端,这钱银劫取必定不用质疑。然则,月儿突兀示好,若无内情,同心同德便皆大欢喜。假使,月儿奸佞,那这买卖只有折本的结局了。
不急于一时,权且就好好在应天宝地安享一段太平时日吧!怎么着年关将近,打家劫舍暂且停下,择机只劫取鸨母这一巨贾便足矣!
至于同月儿的商定先个窥探月儿行踪再作打算。与此同时,也不能全指望月儿替他寻找嵇浒的下落,反正嵇浒人在应天藏头露尾的,迟早他庄禹一众兄弟也能寻出嵇浒的匿身之所,而后合力将其灭杀,为死去的龙山众弟兄和兰儿报仇雪恨。
主意已定,庄禹这才豁然,心下不再闭塞,稣舒而生了困意,遂复回匿身农舍屋内入寐。
三日后,应天城一范姓大户人家满门七十五口尽皆遭歹人屠戮,且府上的金银珠宝全数被歹人掳去。灭门惨案惊动官府,钱府尹下令皂隶四处探访,务必寻得蛛丝马迹,找出歹人。不过,令人不解的是此案残忍至极,就算应天往时那庄禹作恶顶多只是杀伤阻截他去路的家丁数人而已,从未如此歹毒而不留活口。
钱府尹亲自赶去验尸,在确凿证据面前他心下明了,这惨案绝非庄禹所为,虽然他明知庄禹近来也潜入应天城。
陋闾,朔风呼啸。一男子身着斗篷,双脚不停蹴踏,动来动去以驱除寒气。他庄禹与月儿约定今夜丑时三刻相见,时辰刚好,可月儿还未赶来。他不免眸光四扫,等她有些心急了。
“庄大哥,我来了。”柳月儿说话间她已立在庄禹的身侧。
他侧身,转面,瞧见月儿面上噙笑。“月儿来了,好!就待你赶来我好邀你去吃酒。”
“不必,月儿腹中不饥。”
“那怎好,这般寒夜,总得去一处躲避,而后你我才会说正事。”
“自然,凭庄大哥吩咐。”
二人起步,一前一后,穿过一条又一条巷陌,此刻,庄禹停步。“就是这了。月儿姑娘请!”
也不惧怕,柳月儿点首含笑入了茅屋。
上闩,二人落座。庄禹眸光四处瞅瞅。“此茅屋乃是我这两日才物色花了银子买来的。日后你我相见就可在此碰面,免得冬寒天冷把月儿姑娘冻着我就罪过了。”
“多谢庄大哥垂怜。”
“不打紧,月儿如今就似我的妹妹,我焉能不爱护你?月儿,今儿个邀你见面乃是一件要事需向你打探。”
她蹙眉,略沉吟,丹唇便启。“庄大哥视我作妹妹?甚好!有你这样的哥哥看谁还敢欺负我?”抬袖掩唇一笑而后她正色道:“庄大哥打探什么?若月儿没猜错一定是为了近来范家一门七十五口性命的事吧?”
他扺掌。“我这月儿妹妹就是颖慧,我这也没说你都能猜出。月儿,你我之间的买卖暂且不提,反正也不急一时,需等待绝佳时机。如此,你我各作各事,但遇着这等灭门惨案我实则坐立不安,急于查出真凶。”
“庄大哥担心旁人口舌会疑惑是你的所为而乱说?”
“月儿敏思真见,我就不说二话。但我一众兄弟四处打听始终无法寻得这惨案谁人所为。是故想问问月儿可从旁处听得片言碎语的?”
她摇摇头,乾笑。“实在恶毒,杀人越货、不留活口,府上所有的孩提都被破腹摘心,这等丧尽天良的歹人若被官府缉拿最好将他们凌迟处死才解恨。”
心下一沉,想及自个不就是杀人越货的歹人吗?虽然没这般灭门恶毒过,但他的恶名在富贵之人的心目中就是该杀千刀的恶鬼吧?
“月儿,你说这歹人是应天本地人所为还是流窜的歹人所为?”
“这…这月儿不好妄断。不过,凭月儿的猜测估摸着各据一半。在没寻得蛛丝马迹之前无法猜测。”
月儿聪慧过人,他邀她来便是指望她能探得一丝一毫的消息,实在不知也能替他评断几分。果不失庄禹厚望,月儿所言极是,虽然她并不能猜出究竟谁人所为。
“无论何人,这般狠毒手段令人不耻,别说官府在寻,若被我庄禹查出也不会放过他们。”
“庄大哥不怕是你同业中人所为?”
月儿说的何尝不再理呢?这等手段,除非打家劫舍的歹人所为,否则旁个谁人胆敢如此?一户七十五条性命啊!
他正沉入思忖间,柳月儿眨了眨睫翅再道:“应天乃富庶之地,各路闲杂人等皆会来此,是故,若想一时半会查出怕会艰难。不过…”
“不过什么?”庄禹等她释疑。
“不过此事惊动官府,料必迟早能寻得蛛丝马迹。”
如同没说,庄禹面上失落显现,自嘲道:“自打我落草为寇,打家劫舍之后,将所得钱财疏散乞儿、贫苦庶人,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下于五十,从此还能被众人视为英雄、枭雄,不想近来这灭门之歹人们如此狠戾,我与他们相较怕是不及了。”
柔然一笑,她的双眸越发弱弱。“庄大哥的确堪当大英雄!想我家小姐终究择你而非嵇浒算是对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