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起来之前门童放沈情进了侯府。
白宗羽站在院中,他把手放在额上,眯起眼睛正望着墙外枝叶繁盛的老树,末了收回目光,笑着说:“沈情,你身上的官服呢?”
“脱了。”沈情说“我下值了,来找白大人喝酒听故事。”
白宗羽却问:“听什么故事?”
“你今天要讲给我的故事。”沈情正了正神色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坚定道,“是我误解了以为你在拖延时间。其实你今天说的,根本就不是元村的祭火台你看到了小乔,讲的……是关于他的故事。”
“错了。”白宗羽浅笑着摇头。
错了?
白宗羽道:“我只是在回忆那时候的我们。”
风起,墙外的树沙沙响,白宗羽站了好一会儿等风停了,才回过头,手一伸微微弯腰:“沈姑娘请进花厅里的海棠开了,我们去那里说故事,你没见过我夫人,如果她在,一定会很喜欢你。”
沈情跟着他进了花厅,海棠花几乎已经败光了,剩下几朵,凄凄惨惨挂在枝头,明艳的颜色熟透了,仿佛火一般灼眼。
白宗羽让她坐下,自己到推开门,到里头的小隔间里取了茶。
“侯府的人呢?”
“都遣走了。”白宗羽说,“我需要静养,见谅。”
他似笑了一下,亲手给沈情满上了茶。
“有年轻人愿意听我说故事,我心里很高兴。”白宗羽看起来确实很开心,表情轻松,“让我想想,这次好好给你讲故事。你喜欢什么样的开头?”
“白大人随意就是。”
“那就从我在云州做郡守时讲起吧。”白宗羽道,“你知道,楼闻悦的生父,是云州人吗?”
楼闻悦……楼皇后的名字。
沈情来之前做了准备,因而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她强装淡定的点了点头:“说是云州某个族的族长,叫程奚。”
白宗羽嗤笑一声,看了眼沈情:“果然,无论何时,举世闻名的美人,大家都知道。”
据闻,楼皇后的生父程奚是典型的云州美人,白皙高挑,冷面冷眼,因官话说不顺溜,索性也不怎么说话了,被楼皇后的生母拐回京城后,到死都没再回过云州。
白宗羽说:“你要想知道程奚长什么样子,其实看乔仵作就知道了,到底是沾亲带故的,乔仵作身上有程奚的影子,那双眼睛,尤其相像。”
沈情眼睛稍微张了张,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和程奚长得像且沾亲带故,也就是说……白宗羽是在暗示她,小乔是昭懿太子?
白宗羽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说道:“程奚性子怪,据说当年被楼家家主设计骗到京城,又被软禁在老侯府,心中生怨,就引诱了楼家的一位下仆,等到家主察觉时,那下仆已经快要生产。”
“啊?”沈情惊的,差点失手打翻茶杯。
她只知道市井流传的是程奚不怎么喜欢楼家家主,又因终年被囚侯府,所以郁郁寡欢,很早就病逝了……她以为这人是个病秧子,没想到,白宗羽口中的程奚,竟然还是个带刺的。
白宗羽道:“孩子自然无辜,所以楼家人就养大了那个孩子,这后来,才有楼闻悦和程启。”
沈情明白了。
她听了无数次,楼皇后的书伴飞鸢,与楼皇后相像,且举手投足亦有大家风范。
沈情问:“那孩子可是……”
“飞鸢。”白宗羽点头印证了她的想法。
沈情失语,半晌无言。
白宗羽似是很满意这个开头,笑眯眯点了几次头,又接着讲:“咱们就从楼闻悦开始讲。”
他拨弄着漂浮的茶叶,垂眼想了一会儿,说道:“楼家百年世家大族,楼闻悦出生时,正是楼家鼎盛时期,她的生父又是有名的美人,七岁之前,她大多时候是跟在生父身边,得天独厚的条件,养出了个传奇美人楼闻悦……”
沈情有些疑惑:“怎么说?”
“程奚是云州人,再具体些,他是云州南部,崖山佘兰族人……”
沈情总觉得佘兰族很熟悉,她使劲想了想,猛然想起她之前看到山水志中,有佘兰族的记载。
沈情眼睛瞪大了:“不……不是吧?”
“看来你书读得不少。”白宗羽似是能读心,笑道,“不错,如你所想,佘兰族信奉神女教。”
沈情不自觉地就站了起来,扶着桌子,耳边嗡嗡响。
“神女教……”
白宗羽又道:“不过程启倒是更像母亲,现在来看,真是万幸。程启三岁时,程奚就病逝了,可能因为楼闻悦是程奚带大的,程奚去世后,楼闻悦闹着要去云州,没办法,楼家家主就把楼闻悦送到了云州林岚书院,程启则因年纪小,留在京城开蒙。”
“楼皇后……在云州待了多久?”
“十年。”白宗羽笑道,“我和楼闻悦,是同窗。不过我进书院晚,与她只有三年同窗之谊,对了,与我们一起读书的,还有沈非。那时候,大家关系还都不错,现在想想,物是人非啊……”
“那您夫人?”
“我与我夫人……从小一起长大。”白宗羽说,“我入林岚书院,她则因会试得了头名,又向往京城,去了国子监。”
白宗羽笑着说:“于是,她和程启做了同窗。你看,世间有些事,就是这般巧。”
沈情惊讶道:“原来……你们是同窗。”
“楼闻悦十七岁回京处理家主后事,继承侯爵后,进宫谢恩,刚继位登基的陛下对她一见钟心。”白宗羽说,“十八岁,她做了皇后。”
沈情又问:“那……飞鸢呢?”
“你还记得问她?飞鸢她一直跟随楼闻悦,楼闻悦受封皇后,她也跟着进了宫。”
“……乔凛是何时出生?”
白宗羽道:“比昭懿太子早一年半。”
沈情沉声问:“……乔凛的生父是谁?”
白宗羽哈哈大笑:“沈情啊沈情,你可真大胆。”
“乔凛和昭懿太子,不是都说很像吗?”沈情说,“生父生母都不同,他俩却像……一般来说,都会有所怀疑吧。”
白宗羽道:“我不知道。这种事,当时无人质疑,现在……他们可能会与你一样,用猜疑的心去回想往事。”
沈情隐隐觉得白宗羽话里有话,于是问道:“为什么无人怀疑?”
白宗羽答:“因为帝后恩爱。”
“有多恩爱?”
“沈情,你不是知道吗?”白宗羽说,“有多恩爱,那本比翼录,早已告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