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万万没想到，沈云清在父皇那里露个面，就被禁足了。

他焦躁不安，从沈家出来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去见父皇，把这事说清楚。

父皇近日一直不肯见他，这回求见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但这回，他竟没有拦住。

帝王温和一如往昔，既不像曾经的阴郁，也不像是朝堂之上的暴虐，反而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把林宣抱在怀里给他念史书的那个父皇。

林宣一阵恍惚，反而不敢靠近，迟疑地停住脚步轻声唤道：“父皇……”

林泽昱将奏折往他眼前递，道：“你看。”

林宣下意识过去接住，低头瞧了瞧，是户部尚书的折子，说是全员重新考核一事万万不可，应当看为官的能力，如今再考那些个诗词歌赋或策论，恐怕朝中要有动荡。

他看完一个，林泽昱就又递过去一个给他看。

除了说“考核”一事的折子，还有劝帝王饶恕陈大人的，有说该严惩贤王的，有提林宣这个太子殿下的，甚至还有推荐道人的。

林宣一个个看完，不解地看向父皇，顺便把推荐道人那奏折放到一边。

林泽昱问他：“看到这些，你想到了什么？”

林宣许久没见到这般温柔的父皇，像是回到了被教导如何批阅奏折的时光，但那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出所思所想，现在却有些犹豫不安。

“有些东西，儿臣觉得很对，”林宣从奏折里抽出一份，道：“许多大臣实事做的好，但多年来疏于诗词歌赋，现在再考不太合适。“

林泽昱却道：“他们也知道做官应当做实事呢。”

林宣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前世某个名人的一句话。

国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这话放眼全世界其实都可行，是人的劣根性。

林宣有了这个想法，脑子里那根线就忽然全连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眼圈都红了。

“你说要官员也考核是假的对不对？这样以后我做这件事时，阻力就会小上许多。”

林泽昱目光温柔，轻笑着点点头：“我的小金龙，你想明白了？”

听到林泽昱承认，林宣更难受了，他想到云清哥哥告诉他的东西，那些对话他那会儿想不明白，现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林宣质问道：“那我曾经跟你说的那些东西，你也并不是觉得不好，而是……”

他哽咽道：“要为我铺好路，把一切都为我准备好，好叫我稳稳当当不出错地走下去？”

林宣泪珠儿一滴滴地落下，他继续质问：“那你所说的厌恶贤王，也是假的？你留着尘虚道长，其实是为了给我一个可以讨伐贤王的借口对吗？”

“不，我是真的厌恶贤王。”

林泽昱捏住他的下巴，为他擦去眼泪，“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他有些不解，轻声说：“我早知道你不一般，你看到的东西与我截然不同，人都觉得我是明君，可我知道我不是。”

他用了“我”这个字，而非“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