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多谢夸奖，对他说的。

冯先生又傻笑起来，世人真正谦逊懂礼节的少，许多只是看起来谦逊，陛下这般的身份，却不忘向他说谢谢。

陛下听过我说书吗？我要不要给陛下说一段？

他沉浸在幻想里无法自拔，不知道时间流逝，也没有其他人那样的度日如年。

陛下没有出现，陛下离开不久之后，他们面前飞快地搭起了一个台子，有一名将士打扮的男人上了台，说了一些故事。

那些故事里有战场硝烟，却没有说将军百战死，没有说帝王泪垂堂，故事里没有任何大人物，只是寻常聊天一般说了些小人物。

将士抱着母亲纳的鞋睡下，醒来欢快地跟同僚说昨夜遇到了母亲，可是第二日那张床换了个人，那双鞋没了主人。

小城里，女子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瑟瑟发抖，她的夫君回来看她，红着眼咬着牙说一定会守住城，可他最终死在了她前头。

有人一生过的都很苦，好不容易恢复自由人，又有了田地娶妻生子，却被豺狼般的敌军夺去了所有，包括自己的命和妻女的尊严。

也有人明明自己有家有财有地方住，却偏偏要去抢别人的夺别人的，还振振有词说是别家有钱活该，给别家盖个罪名。

众人一开始还窃窃私语，问这闹的是哪一出，怎么忽然讲故事，后来就渐渐没了声响。

再后来，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便克制不住了，抽泣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人小声谩骂着什么。

故事还在继续，他们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些故事里，甚至忘记了陛下，忘记思考自己身在何处。

他们为故事里的可怜人哭泣，也为那些恶人而愤愤不平，转眼又为被诬陷了的书生难过，为可怜人们心酸。

他们已经忘了陛下，陛下却还没忘记他们，此时正在不远处看着。

那地方比较取巧，比众人听故事的地方略高，又有树遮挡，林宣可以把他们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却只能隐约看到这里有个人罢了。1

效果不错，林宣想，而且这群人里竟没有不动容的，一轮选拔也就不用剔除掉哪个了。

还剩下几个故事，林宣算准时间，漫步下了楼。

冯先生第一个看到转角处走过来的陛下，也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他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结巴道：“陛陛陛陛陛陛陛下！”

“是陛下，不是陛陛陛陛陛陛陛下，”林林宣：“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冯先生朝四周看过去，才发现大家竟都已经跪下了。

他膝盖一软，差点也跪了下去，但是陛下说不必多礼，他硬撑着慢慢坐了下去，傻傻地接话：“好、好……不多礼，不多礼。”

林宣自然也注意了这个画风跟周围格格不入的老人在他眼里，冯先生看起来非常苍老。

虽才四十多岁，但冯先生幼时过得苦，被岁月磋磨得厉害，后来有幸拜了个师父学说书，最初字都不识，后来日子过得好些了还是拼命赚钱，要让家里孩子日子过得光鲜些。

他太苦了，也太累了，四十多岁就已经满脸皱纹，长成了林宣记忆里的老人模样。

他没有笑，显出很严肃的样子：“今日邀诸位前来，可知道是为什么？”

在听这些故事之前，有人猜测是陛下贪图享乐，但这之后就无一人再这样猜了，他们认真思考起了缘由。

最后，令林宣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回答的竟是见到他就激动得发颤的那名老先生。

冯先生说：“陛下，先前那个故事里，被抢了家财还被泼脏水的，是指云国么？”

林宣反问：“诸位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