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寿阳长公主一步步走近,毫不夸张的说,岳雅茗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心跳都停拍了,有一种夺慌而逃的冲动。 事后回想起来漫长的时间,在当时不过一瞬,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长公主已经到了岳雅茗身前,高傲的下巴一抬,朱唇微微翘起,笑道:“哟,几年不见,岳家丫头也出落得水灵灵的,倒是个喜人的。” 听她说什么几年不见,就不免让人想到几年前那见面场景,满京城里无人不知这番过节,在场诸人心中如何想的,岳雅茗不得而知,她自己都头皮发麻,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上前一步蹲身行礼:“雅茗见过姑母。” 长公主笑应了一声,将她搀起来,这手就再没放开,拉着岳雅茗往东厅走:“来来来,到姑母这边坐,和那些小丫头片子坐一起,有什么意思。” 这……是唱哪出儿? 岳雅茗满脑子问号,也不敢反抗,乖乖被人高马大的长公主“拖”到了东厅,按坐到了她身边的位置上。 长公主这席,自然是她坐的主位,左右两侧一边是肃王妃,一边是宁王妃,从身份上来说,倒也很是合宜。 岳雅茗抬头,瞧瞧肃王妃,再瞧瞧满桌子打扮得沉稳又精致的贵妇人,觉得自己像是偷偷跟着妈妈去姐妹会谈的小盆友。 长公主的热情很快刷新了岳雅茗心中对她的固有印象。这位京城头号跋扈嚣张的皇亲国戚,和自家那家长里短不离嘴的亲妈没什么两样,和这个聊两句八卦,再关心关心那个家宅是否安宁,你家姑娘亲事定了没,他家小子差事办的如何……一人一句,就把满桌子问候了个遍。 然后,看向了岳雅茗。 岳雅茗半垂着头,对众人的话语半懂不懂,认认真真履行自己的承诺,当好一个摆设。 长公主“嗤”地一笑,道:“我的乖乖,这又是个什么模样?你到姑母府上,可莫要如此拘谨。” 嗯,不计前嫌,大人大量,很好嘛。 岳雅茗半信半疑,还是露出个笑脸点点头,回道:“是。侄媳只是从未到过这样的场合,不知该说什么,唯恐失礼。” 她这么一说,在座的夫人们都露出几分怜惜神色。 岳雅茗十二岁开始守孝,三年之中除了那次意外,从未见过外客,待服丧期满,就与李殊淮成婚,确实从来没有机会参与别人家的宴会。 一个女孩儿最好的年华,就这样深埋后宅中,她过得好不好,除了程家人无人知晓。就算过得不差,到底比不上双亲俱全的。别的不说,若是岳将军夫妇安在,岂能由自家姑娘落下那样的名声? 家中有女儿的夫人们不由想起自家或淘气或软糯的姑娘,心中柔软又泛着酸楚的意味。 若不是岳雅茗亲事早已由皇帝定下,待她出孝再行相看,可得耽误几年。 长公主面色微黯,声音似乎也柔软了几分,道:“傻孩子,哪有那许多讲究,你如今是天家儿媳,身份贵重,凭他是谁,还敢笑你不成?” 岳雅茗之前纵有千般顾虑小心,见了人家的好脸色,就不由松了那口气,语调也轻松起来,“别人我是不怕的,姑母和肃王妃这样的长辈面前,雅茗不敢失礼,只好诚惶诚恐谨慎些。” 长公主扭头冲肃王妃笑道:“你瞧,我就说这是个胆大的!亏得今天有你我在座,不然她怕是一个也不放在眼里了。” 岳雅茗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肃王妃端凝的面容上也露出个微乎其微的笑容,道:“这孩子,总归是缺人教养,可怜的。” 岳雅茗不知道她俩这是正话还是反话,只好继续微笑。 长公主摇头叹道:“那韦氏其心可诛,把好好的姑娘养成这般模样,好在,这孩子根是好的。” 韦氏?那又是谁?这说的还是她吗?岳雅茗一头雾水,跟不上她们这跳跃的思维了。 旁边的夫人们见长公主没有发难,也都跟着活络起来。 有人夸的:“宁王妃这气度,合该是生来的王妃,我家二娘子也是这般年纪,在这样场合再没有这么自在的。” 有人捧的:“我瞧着,宁王妃倒跟长公主是有缘的,一般的行事利落,不同寻常。” 有人怜的:“岳将军若是安在,自是更有不同气象。” 岳雅茗:这种时候微笑就好…… 一时席间热闹非凡,岳雅茗又变成了摆设。 不多时,菜肴流水般摆上来,众人客气一番,举杯动著。 岳雅茗其实从来没有碰过酒,这种时候不好推脱,又觉得那酒带着清甜果味,想来也没什么度数,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不好总动筷子夹菜,就多喝了一点酒,结果……就点醉了。 后来的事岳雅茗就有些模模糊糊。 她记得宴席散了她见到了李殊淮,似乎长公主对李殊淮说了什么,她却听不清楚,她觉得胸口烦闷想要赶紧离开,李殊淮却总有说不完的话,她闷闷地靠到紫烟怀里,睡着了。 李殊淮清冷的语调带着一丝无奈:“姑母答应我照应她的。” 长公主笑道:“这却是我的疏忽了,谁料想到你这小王妃量那么浅,却还敢贪杯。” 李殊淮默然,这事他也不知道。 长公主又笑道:“成了,别在我这儿杵着了,快带着你家小娘子回府去吧。今儿我该做的该说的都做到位了,日后再有什么风言风语,可不能赖我。” 李殊淮道声:“侄儿不敢。” 长公主正色道:“既娶进门,就好好的待人家,做长辈的只盼着你们夫妻和顺,你莫要欺负人家无依无靠的。” 李殊淮应了,半拥半抱着岳雅茗告退出去。 待宁王夫妇离去后,后堂的端华郡主走出来。 长公主敛了笑意,问道:“你怎么看?” 端华淡淡道:“时间太短,看不出什么。” 长公主忍不住道:“没想到老七竟然会跟过来,要不是他拖着,我原本该能早些过去,你却又是什么缘故?” 端华道:“母亲拿来的衣服我不喜欢,重新挑了一身。” 长公主看了看女儿这一身清汤寡水的扮相,忍不住皱眉:“凝儿,不是为娘说你,以前那样好好的,如今穿的像什么样子?哪里有一点皇家气度?” 端华眉目冷淡:“母亲是皇家女,女儿不是。这一番死而后生,如何还能和从前一样?倒是母亲别再把我当成小孩子。” 长公主想起女儿说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就忍不住一阵心悸,看着如今安好的女儿就软了心肠:“好好好,都听你的。” 她靠在椅背上,细细回想今日所见,仍是不能相信,“那样娇怯单纯,浅得一眼看到底的人儿,竟会变成引起他兄弟阋墙、生灵涂炭的祸国妖妃?” 端华道:“人总是会变的。”特别是当一个人际遇不怎么好的时候。她当年何尝是这个心如死灰的模样? 长公主皱眉道:“老七也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我瞧着他,对这个小王妃倒是挺上心的。” 这也是端华至今觉得疑惑的地方。 上辈子的宁王妃不过是个摆设,她一年到都能不能见到宁王都难说,所以才会不顾廉耻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的朝臣,直到最终躺到了晋王的榻上,给这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的皇位之争又添一抹八卦色彩。 端华眼中浮起一抹嫌恶之色,这样的女人,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为过。 只是如今,为何宁王对她却这般体贴在意?难到这一世和上一世有什么不同吗? 如果他们的命运和从前不同,是不是她也能摆脱那样的厄运? 回去的马车上,岳雅茗略为清醒了一些。她翻个身,发现自己躺在李殊淮怀里,虽然他的骨头不那么柔软,但是还挺暖和的。她弯了弯唇角,闭上眼嘟囔道:“谢谢你啊殿下,要不是你,谁知道你那个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的姑妈会怎么报复我呢。”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浓浓的鼻音,李殊淮听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低了头,却在离她三两寸的地方停下了,底哑着声道:“光说谢谢没用,你要怎么报答我?” 岳雅茗被酒意冲撞得头脑中乱纷纷的,过口的话就没那么讲究:“那我以身相许呗。” 她说出了口,浑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还兴致勃勃地睁开眼,伸手摸了摸李殊淮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笑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你亏了,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皮囊,我又何德何能……哎呀不管了,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了,你,不准反悔,也不准叫我倒赔你钱。” 这却又像是醉话了。 李殊淮无奈摇摇头,动了动发麻的手臂,让她躺的舒服些:“好,不反悔。” 谁知岳雅茗却来劲了,支起身子双目放光地看着他,“那殿下可记得来取酬劳啊。” 李殊淮:“……” 你要敢清醒的时候说这句,信不信爷现在、马上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