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就跟传说中一样阴森可怖,而牢笼的犯人一个个脏兮兮的,苍白没有血色,看着人经过都伸出手来,嘴里喊着“冤枉~”、“放我出去~”,可是那架势,分明是却仿佛要择人而噬。
一路走来,邢妻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地方,实在是太可怕了。
跟着那狱卒走了许久,这才到了地方。那是一个位于拐角处的牢笼,因为在拐角处,所以比别的牢笼要略略大一点。也因此,贾家的男人们都被塞进了这个笼子里。
邢岫烟一眼就注意到了角落里拖着腿伺候着贾赦的贾琏。
她转身塞了那狱卒一个荷包:“这位大哥,不知道大牢里可还有空余的牢房?如果方便,给我姑爹和表哥安排下如何?我表哥的腿受过伤,我姑爹年纪也大了,这样下去,怕是会坏了事儿。他们应该还没过堂吧?”
那狱卒凑近一看,只见这只青色荷包里面闪过一丝金光,再隔着荷包粗略地摸了摸,竟然足有二十余个!
那可是两百多两银子!
狱卒看了看角落里的贾赦,再看看贾琏,道:“还是郡君娘娘心细。我们之前送饭的时候,只看见他们二人被挡在后头,竟然没有留心!巧呢!甄家已经发落完毕,他们的牢房已经空出来了。两位且等一等,我去叫两个人。”
说完,转身就走。
没一会儿,来了五六个身型壮硕的狱卒,开了牢门,其中两个过去就是把贾政贾宝玉贾珍贾蓉四个一通揍,揍得他们缩在角落里。另外三人,两个抬着贾赦,一个拖着贾琏,直接往那边去了。
这里的两个狱卒又连忙把牢门给锁上。
跟在这些狱卒后面又弯弯绕绕地走了许久,这才来到一间小牢房里。
牢房虽然小些,却还算干净,左右牢房里大约是重犯,竟然一声都不出,好似已经傻了一般。牢房的地上也铺着干稻草,贾赦和贾琏两人住着绰绰有余。那些狱卒从邢家的仆妇手里接过棉被铺盖,检查了一通,这才铺好了,让贾赦躺下,这出去才关上了牢门。
那狱卒还道:“探监只有两刻钟。还请夫人、郡君见谅。”
等狱卒们都走了,贾琏这才道:“都是我们家闹的,让舅母和表妹来这等脏臜的地方。”
邢岫烟冷笑一声,递上食盒,口中道:“原来表哥还在梦中没有醒!若是换了我是你们家家主,听说那边生了一个衔玉而生的哥儿,我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把这个娃儿弄死,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跟那边分宗!哪怕是净身出户也在所不惜!可是表哥呢!要我说,万岁已经够宽宏大量了!”
贾琏原以为邢岫烟跟王熙凤是不同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邢岫烟也能如此伶牙俐齿说话又是如此刻薄,俨然又一个王熙凤,当时就愣了一下。
反而是贾赦,至此才长叹一声。
只见他挣扎着坐起来,撕下囚服的一块,咬破手指,写下了一副血书,却是一份放妻书。大意就是:邢夫人嫁给他这么多年,用有名分却没有尊贵也没有体面,连贾家有些得脸的奴才都看不起她,都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对不起她。写下这份放妻书,放邢夫人离开,是他现在唯一能为邢夫人做的。也希望邢夫人离开贾家之后,能平静安详地度过余生,不用被贾家这些污糟事儿拖累,而他能做的,就是用余下的生命祈祷她能平安顺遂。
看到递到面前的放妻血书,邢岫烟气笑了:
“姑爹倒是求仁得仁,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求娶我姑姑?”
“表妹!”
贾琏惊呼一声。
直到此刻,贾赦这才抬起头,盯着邢岫烟,道:“你知道不少东西。”
这是第一次,他正眼看待邢岫烟。
“姑爹是正经接受过嫡长子教育的,我小时候也是作男儿养大的,今日我们何不敞开了说,也让表哥听一听,免得送死还稀里糊涂的。如何?”
“好。”
贾琏傻眼了。
他竟然听出了赞赏?
父亲?
对邢家表妹?
贾琏整个人都是懵的。
然后他就听到邢岫烟飞快地细数了他祖上的荣耀,尤其是贾家出过三任京营节度使一事,强调了一下总年数,再细数了一下当年贾代善贾代化二人练出来的兵将,尤其是现在的几位边关大将、各节度使跟贾代善贾代化的关系,比方说,他们哪一年呆在京营哪一年曾经跟着贾代善贾代化二人出征啥的,具体人物,比方说那个云光,最后强调了一下贾家沉寂的必要性:
“……也别说什么老义忠亲王不老义忠亲王的,就是没有老义忠亲王那回事儿,当年的太上皇也不能继续把京营节度使继续交给贾家。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陈桥兵变呢!”
然后又细数贾家自贾代善死后的行事是何等地犯忌讳,着重强调了一下贾元春和贾宝玉的有来历、大造化:
“……所谓朝堂争斗,其根本还在于夺权。贾家能让皇家在意的是什么?是兵权,是在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上经营多年结下的人脉,是贾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本来,放下这些东西,太上皇又素来仁慈,给贾家一个富贵也不是不行。可是好歹也要贾家自己先沉寂个一两代,跟京营的联系淡了才好。可是你们贾家又是怎么做的?明知道皇家要的是兵权却死死地捏着不放,先是把王子腾拱上了京营节度使的位置,又玩纵横术逼迫当今万岁退让册封贾元春为妃?你们到底是想学王政君王莽呢?还是想效仿杨坚杨丽华?到现在还想着牺牲你们一房,保全实力以图东山再起?你们自己找死就别拖累亲戚!我们邢家没享受过你们贾家的富贵,我也不会看着我父亲为你们的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