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另一个和茉娘差不多高的小胖子这时候也站了起来,他不像高个胖子对茉娘这么怂,没变声的童声同样的飚出高八调的声线,嚷嚷着说:“关你什么事,偏你爱嚷嚷,又不是你的沙蛑。”
“啪!”又是清脆的一巴掌,这次是扇在小胖子后脑勺上的,茉娘凶巴巴地说:“叫阿姐,长根你再直唤我名字我就撕了你的嘴!”茉娘说完又用指头去戳他的额头,继续教训:“你以为我爱管你俩,要不是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弟,我管你俩一个沙蛑也逮不着去。”
高胖子长荣是个妹控,一副有妹妹完全可以不要弟弟的样子,帮腔教训胖弟,说:“就是,长根你怎么能这样和茉娘说话。”
茉娘却并不领情,啐他一口说道:“你好得了哪里去,怎么当人阿兄的?”
“是是是,是阿兄不好……”
长根不服气了,他比茉娘小,可长荣却也是茉娘的阿兄呢,他说:“你不也叫阿兄长荣长荣的,凭什么我就要叫阿姐……”
“啪!”这次是长荣动的手,目标还是长根的后脑勺,他喝斥长根说:“茉娘爱如何叫我就如何叫,我们的沙蛑就是茉娘的沙蛑,茉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
“阿兄,你好丢脸……”长根鄙夷地看着兄长,双手一把护住绑在腰间的草蒌,里面有三只儿臂粗细尺来长,浑身布满甲片的三角头节虫身鼠尾的小动物。
“这是我的沙蛑,都是我灌出来的,阿兄你一只也无,我才不要给茉娘。”
茉娘说:“我希罕你的沙蛑做甚,我自己都灌了九只……”
长根一副不相信的嘴脸,手仍然牢牢地护在腰间,他斜目撅嘴从鼻子喷嗤几下气音,不服气地反驳道:“不是要抢我的沙蛑,你干嘛来打我和阿兄?”
“干嘛打你!我让你问干嘛打你!”茉娘的性子看来十分烈性,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两下,弯腰捡起长荣扔在一边,本来是用来将点燃的臭球捅入虫洞的一根长枝,往长根的屁股挥去,一边打一边骂:“五人一个小组灌沙蛑,用来换粮,你还问我为什么?我打死你这光吃粮不干活的蠢玩艺儿!”
长枝虽细,挥动间却带着“咻咻咻”的声音,打到人身上可疼了。
长根被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跳来跳去,绕着长荣较高壮的身子躲避,气极的茉娘不管三七二一的继续追打,好几下打到长荣的手臂上,疼得他直眨眼睛,却又不敢避开。
一是心疼幼弟,二是怕妹妹不高兴。
一个打一个闪一个站着的闹腾极了,直到一双白皙而指节圆润修长的孩童的手,拉住了茉娘挥动的枝条。好听的童音随之响起:“好了,茉娘。”不同于一般孩童带着奶音的感觉,自有一种静如水的安宁感。
“不要打了。”
“长安!”长荣和长根叫唤声中带着惊喜。
“长安——”茉娘则有点委屈有点竭力有点无奈,她知道接下来是教训不了他们了。但同时,也迎来了希冀和倚赖,她好看的小脸上五官微微皱起,不无担心地告状:“你知道他俩有多过分吗,两个时辰才灌了三只沙蛑,过几日又是沙期,很快这个月就没了,我们的粮……”说到这里,委屈涌上心头,声音略为带了些哽咽说:“万一我们找到的沙蛑太少,交不够沙蛑甲片,家里接下来没准就不够粮食了。”
看到茉娘一副想哭的模样,长荣慌了,连声给妹妹赔着无意义的不是。长根也嚅嚅地低下了头,他是真没想太多,忘了今天他们占了狩猎的名额,是要交上足够的沙蛑才能换到粮食的。
“还有三天,能凑足的。”长安看着眼前高矮胖瘦三个小朋友,抬手指向不远处自己放在那边的三个草蒌,那儿装得满满当当的。
“咦,长安,你灌了多少只了?”看上去好多的样子,长根吞了吞口水,心里有个声音在闹腾:一定要好多只一定要多好只啊!
长荣和茉娘看向长安,带着希冀的盼望等待他的答案。
“二十二只。”
“哇,长安你太厉害了!你运气怎么可能会这样好?” 长荣虽然也是头次参与灌沙蛑,为人贪玩又懒散,但他毕竟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了,懂得的东西比茉娘和长根更多。
沙蛑并不群居,一只沙蛑往往会打上十来二十个洞,只在黄沙漫天的时候会出洞觅食。而且沙蛑动作很快,身上的甲片普通的刀具是破不开的,想直接杀死它可能性很小。它的三角口器中有两只尖利的毒牙,直接挖开洞碰上了被咬了会没命的。沙蛑以漫天黄沙中夹带着的臭球果实种子为食,成熟了的臭球果里面的汁液也是它最爱的食物,吃完后会进入休眠状态丧失行动能力,如果没灌过毒球果汁根本没人敢挖开洞去逮它。
光是灌臭球汁去判断哪个洞下方有沙蛑,就是一个运气活。运气好的话第一个洞可能就会得手,运气差的时候,连挖十几个也不可能找到一只沙蛑。
整片黄沙滩洼地有四个足球场差不多大的面积,两个时辰,哪怕是经常来参与狩猎的老手,也很难挖出二十只,第一次来的长安,竟然弄到了二十二只!
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长安摇摇头,表示这和运气没有关系,他说:“边上有爬痕,仔细分辩可以看出哪个洞。”
风沙起时沙蛑会出洞,风沙敛了则随机进一个洞宅着,遇上喜欢的臭球汁才会出来。沙蛑并不是地鼠,下面的洞的不是连通的,所以最后一次进的洞边上,会留下最新的虫甲爬行过的痕迹。长安五感出众眼神够好,能省去找错洞的时间,毕竟臭球里面的汁液要先燃烧加热再用硬枝捅进洞里捅破才能流下去,再等到确认里面是不是有沙蛑,一是时间会浪费,二是臭球果实也会浪费。
茉娘吃惊地问:“爬痕?什么样的?”
长荣和长根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示,要看看是什么样子的爬痕,他们也要像长安这样能够又快又准确地灌沙蛑。
长安拿起一个臭球果,示意他们来看。
就在原来长荣、长根他们玩闹的地方,有五六个斜斜的沙坑,要蹲下来才能看到里面暗蒙蒙的一直向下延展的洞口。长安看了几眼,指着一个洞口说:“其他的洞边沙痕比较平滑,只有这个洞口你们看有四道浅痕,就是最近一次沙蛑进洞时候留下的,待到下一次风沙起来的时候如果没进这个洞,这些痕迹就会被风沙覆盖起来。”
长荣、茉娘、长根立刻瞪大了眼睛去看长安说的爬痕在哪里。
而长安没有闲着,拨出火折子吹开火绒,将核桃般大小的臭球果在上面烘热,看着它从硬实逐渐变软,就塞到洞口然后用树枝将它捅进去一些,再一使劲儿,捅破被烤软的表皮,一股浓烈如发酵已久的酒糟的刺鼻味道散发出来。
这个味道十分的刺激,估计臭球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蹲在地上的几个孩子立刻用手捂住口鼻,原来头碰头凑在一起的小圈子散开一个空隙,让味道稍微散出去。这时候是判断是不是存在沙蛑的关键时刻,他们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
过了大约四五个弹指的光阴,长安听到虫甲蠕行爬动的沙沙声,而长荣他们三人仍然侧头认真聆听,看样子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又过了数个弹指,“哞——”闷闷的如同牛一般的叫声从洞口传来,随即长根发出一声欢呼:“有沙蛑——”长荣、茉娘也是满面的欢喜难以自抑,他们虽然对长安无比的信服,但是当真的看到长安随便挑一个洞就找到了沙蛑,自然是十分的欢喜。
长安是唯一没什么大反应的,没有沙蛑对于他来说才是怪事,有,是当然的。
沙蛑只会在吃饱进入休眠的时候叫出响声,估计就是声音叫起来像牛,这种虫子才会是这个名字,这也是采集狩猎社会常见的起名方式。
长安戴上皮护手,拿起铲子将洞挖开,在离洞口二十厘米的地方,挖出已经只剩下一层果皮的臭球以及尺来长的三角头全身硬甲片的虫子。
“二十三。”
长荣、茉娘和长根纷纷表示他们也要去观察哪个洞口有爬痕,各自找了一处凑在地上去看洞口。
一刻后,趴在地上的三小只宣布放弃。
长荣抓了抓头,说:“我看不出来。”
长根直接嗷嗷叫:“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啊啊啊啊,长安。”
茉娘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看不出……”
长安在他们三个趴在地上看来看去的事,又灌好了一个洞,向长荣招手,说:“来,沙蛑已经醉了,七兄你挖这个。”这三个孩子一母同胞,都是他二伯家的。长荣在他们这一支排行第七,今年刚满十七。茉娘和长根姐弟是双胞胎,都是十二岁。
然后长安又定神看了几下,走了七步到指着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洞口说:“茉娘来灌这个。”
往右再走五步到另一个洞口前,说:“长根这里。”
这三个孩子对长安有着无比的信任,拿起工具,就按他的安排去开干了。
过了一会都有了收获,欢喜的声音不时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