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已经足够冷了,但嘉陵关的冬更甚,夏日刚过,雪花撒盐般就已经飘下来,听村里的老人说,真正到了寒冬腊月,那雪花比鹅毛还大,能积几尺厚,从雪里过,就像是淌河似地。
但嘉陵关的民风却淳朴得很,这里的人不似京城那般,势力、圆滑、处处透着算计得失。
他们听说我们是来投亲的,在路上遭遇了悍匪,在逃亡过程中,殿下不慎跌落山崖,侥幸捡回一条命,不过身上钱财都被抢光了,对我们十分可怜,在村中腾出一间荒废但还算完整的茅屋来,让我们栖身。
我会读书写字,便替他们写写书信、大字,挣些糊口的银子,勉强度日。
殿下受的伤很重,光是高烧,便一连烧了十余日,附近的大夫医术浅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日日拿汤水吊着。
那段时间,我整日整日地不敢合眼,守在他身边,盼着他赶紧醒来,又怕他忽然去了……
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借着月光,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梦魇中痛苦挣扎,没有哪一刻,比那时,更让我渴望回到京城,回到那个牢笼一样冷酷无情的皇宫中。
因为那里有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亦藏着无数名贵珍稀的药材。
我期盼着殿下醒来,又怕他苏醒、怕他苏醒之后,依旧固执地要往北夷去、要向北夷王借兵、卷土从来,让夏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在我一日又一日的祈祷和忐忑中,那一日下午,殿下忽然醒了。
彼时我正坐在他床边不远处研磨药材,忽然听见他一声轻哼,抬头一看,看见他睁开眼睛,茫然地打量四周。
我激动地走过去:“殿下,您醒了!”
他的目光却仍然茫然无措,他看着我,他的眼神不复之前的复杂,是久违的澄澈。
“你是谁?”他问我。
我愣住,难以置信地问:“殿下,您不记得我了?我是闵炳啊!”
他摇头,又问:“你为何要叫我殿下,我又是谁?”
我和他对视着,一个茫然无知、一个手足无措,良久,我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往大夫那儿奔,大夫被我连拖带拽拽回来,把过脉、看过诊,怜悯地看着我俩:
“应当是坠崖的撞击再加上连日的高烧,烧坏脑子了。”
短短一句话,却如雷击。
我客客气气地付过诊金、送走大夫后,心虚复杂地热过汤饼,送到他面前,问:
“您真的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吗?”
他这十余日,全靠汤水吊命,闻见饭菜的味儿,饿得不行,也顾不上烫,埋头吃了个肚圆肠肥后,满意打了个饱嗝,笑嘻嘻看着我:
“大哥哥,你人真好!”
久违的灿烂的笑容,映入我眼帘,让我有一瞬间的恍神,忽然想起我与他初识时的场景。
犹记得那也是雪纷纷的时候。有缘书吧yyshu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