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坐进计程车,桑湉黑着脸,用中文说:“要不要唱一出十八相送啊?搞得这么恋恋不舍的。” 星野薰:“十八相送是什么?是哪个歌手唱的歌?” 桑湉:“……” 星野薰推推她:“说嘛,十八相送是什么?” 桑湉垂下睫:“去问渔混子。” 星野薰嘟嘟唇:“切,问就问!” 桑湉干脆闭目养起神:“我累了,眯一会儿。” 星野薰拿肩膀撞了撞她肩膀:“德`性!” 桑湉:“……” 她出海的这两天,这丫头近墨者黑受影响忒深了吧? 接下来星野薰就算冒出国骂三字经,她也不会很吃惊! 星野薰不是消停的人,桑湉不睬她,她就去包里翻手机,一边翻还一边咕哝着:“我这就去群里问!” 桑湉哼了声:“妳跟他们倒是很投缘。” 星野薰笑得甜甜的:“他们人都很好呢。” 说话间星野薰划开手机屏:“呀,这么一会儿这么多消息!”用胳膊肘捅了捅桑湉,星野薰又问,“湉酱妳手机呢?不打开看看吗?” 桑湉依旧阖着睫,豆沙喉带着一丝懒:“不爱拿。听妳的就好了。” 星野薰扮了个标准日式软妹小鬼脸,逐条点语音。 最先是傅衍:“我偶像胜利返航了?” 紧接着是老丁,他好像不怼怼傅衍就浑身不舒坦:“看图就知道,你还瞎问啥!” 其后范晓光弱弱挺傅衍:“傅哥是太激动,以致难以置信了……” 于昊在这群里算是最为一本正经的:“桑小姐这次渔获怎么样?” 傅衍:“不用问,我偶肯定是满载而归呗!” 苍海也冒头:“石斑够我吃的不?” 褚轻红最后幽幽来一句:“桑桑,妳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轻么?” 桑湉:? 星野薰比她还好奇,立马摁下语音键回了句:“贝诺勒尔湖有别名叫大明湖?我怎么从来没听说。” 众人一听都乐了。往下几条语音全是不同声调的哦哈哈。 褚轻红真就像星野薰说的,动不动就吃醋,特意艾特了一下星野薰,然后道:“星野,我看妳发来的照片里,桑桑瞧上去好憔悴。妳们现在在哪儿啊?让桑桑赶紧休息吧。” 星野薰也是real调皮,偏不顺着褚轻红的意:“湉酱哪里憔悴了?我觉得湉酱笑得很辣眼睛呢!” 桑湉眉一掀:这词儿确定是褒义? 众:“……” 片刻后—— 苍海:“哈哈哈!” 傅衍:“嘿嘿嘿~” 老丁:“呵呵呵。” 于昊:“呵呵呵。” 范晓光:“呵呵呵。” 星野薰:“……我有说错什么吗?” 大家光顾着笑。 褚轻红咬牙切齿道:“傅衍!你要再敢乱教星野中国话,我就退出这个群!” 傅衍:“别别、小轻妳可别退群!” 星野薰:“难道不是辣眼睛?” 褚轻红气得:“是养眼啦!养眼!!” 桑湉实在听不下去了:“那个渔混子教妳的,妳居然也敢信。” 星野薰挺仗义,赶忙替傅衍辩解着:“他好歹也参加过AOTW,湉酱妳表这样说他啦……” 桑湉淡淡笑了笑,右手四指轻叩着膝:“花了五百美金报名费,大老远跑去贝诺勒尔湖,却连什么调性的竿配什么饵都搞不清——参加过AOTW又怎样?还是渔混子。” 桑湉说话本来就不快,由于长年在国外,中文说得尤其慢。 这语速平时听着没什么,一旦夹含了讥诮或揶揄,就格外显得凉幽幽。 偏世上事就有这么巧,二人作此对答时全然没留意,星野薰指尖儿始终压着语音对话键。再一个不留意,就发到群里了。 众:“……” 须臾星野薰微信提示音响,点开就听傅衍极其凄厉地嚎叫:“嗷嗷嗷,偶像妳太桑我了!我的心都碎成了渣渣洒一地!” 星野薰:“纳尼?”她一急就飙回了母语,“傅衍你听到了湉酱的话?哦,天!这太尴尬了!湉酱不是故意的!” 傅衍听不懂日语,一味在那边哇啦哇啦地叫。 群里语音一条一条蹦出来,全是大家在嘻嘻哈哈地笑。 桑湉也没想到背后说人却给人听到了。她倒是不窘。一把夺过星野薰手机,摁下语音键她对傅衍道:“别叫了。” 傅衍:“呜呜呜,偶像,可是人家真的好桑心……” 桑湉哼了声:“我说错你了么。” 傅衍:“呜呜呜,偶像妳没说错……” 桑湉把音量调小点:“没说错你嚎什么。” 傅衍:“呜呜呜,人艰不拆啊偶像,我无地自容啊偶像……” 桑湉没闲心跟傅衍嗑牙逗闷子,星野薰手机那“丢丢丢”的提示音又吵得她脑仁儿疼。 “这样——”她对傅衍言简意赅道:“过阵子我会去中国,到时教你钓天鱼。” 傅衍一下子不嚎了:“什么什么偶像我没听错吗?” 桑湉懒得搭理他,傅衍继续求确认:“偶像偶像妳说话,妳真的不是忽悠我?!” 星野薰脑袋挤过来,就着桑湉手摁语音键:“我们湉酱一向说话算话哒!傅衍你就放心吧!” 傅衍简直乐蒙了,隔着屏幕都仿佛看得到他在手舞又足蹈:“哎哟我去我偶这大甜枣儿杠杠给力啊!不是偶像妳还想怎么伤我妳尽管来!” 桑湉把手机音量调得更小些,耐着性子道:“钓场你定。费用我出。想学什么随意。到时联络。” 傅衍:“啊啊啊!你们听到没有哇!啊啊啊——” 这人已经疯癫了! 星野薰笑得直不起腰,一个劲儿地揉肚子。 桑湉果断把手机扔给她,一脸严肃地警告:“不许再点他语音!点也用耳机!” 星野薰抬手拭了把笑出的泪:“哎呀妈呀傅衍这熊孩子也太招银稀罕了!好想给他来个么么哒!”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桑湉抚抚额,再次警告道:“以后不许跟他学方言!” 几千公里外。中国S市。 苍海在床头叼着支烟葛优瘫。 听完傅衍那一通啊,他不由笑着骂:“臭小子,果然白捡了个大甜枣!” 一只柔白的手抚上他胸口,韩蓓蓓软声软气问他道:“跟谁聊天呢?好开心的样子。” 苍海叮一声擦开打火机:“钓鱼群里那几个。” 韩蓓蓓瞟了瞟苍海的手机屏:“哪个钓鱼群呀?” 苍海吸口烟,把手机极随意地递给韩蓓蓓:“喏,自己看。” 韩蓓蓓果然看了起来。 群名儿起得很文艺,不像苍海其它的钓鱼群,不是叫“黑坑铁竿王”,就是叫“百八罗汉战巨物”…… 群里的人也不多,一个个却相当的活跃,消息全部是语音。 韩蓓蓓随便往上拉了拉,拉到桑湉在艞板上的照片。点开细细端详了半晌,她问苍海道:“这就是你们初赛的那个女冠军?” 苍海:“嗯。” 韩蓓蓓:“年纪好像很小么。” 苍海:“刚成年就来比赛了。” 韩蓓蓓:“那她不念书?” 苍海吐出一串长烟圈儿:“没问过。” 韩蓓蓓:“她倒是没晒黑。” 苍海在床头柜掸烟灰:“我也没晒黑。” 韩蓓蓓娇娇笑着搡了他一把:“讨厌。谁说你。” 视线久久盯着照片里的人,韩蓓蓓对这名女冠军掩不住的好奇心:“她钓得真有那么好?” 苍海一颔首:“反正比我好。” 韩蓓蓓喔了声:“长得挺漂亮。” 苍海将烟头摁熄在烟缸:“还行,蛮帅的。” 韩蓓蓓迅速睨了他一眼,苍海扔掉烟头去捏她脸蛋儿:“妳们女人呐,就在意这些个。逗着我评价完人相貌,又自个儿生闷气。” 韩蓓蓓向后躲着拍开苍海手:“边儿去!人家刚刚补的妆!” 苍海从床上坐起来:“妳慢慢看,我去洗个澡。” 指尖戳开星野薰头像,韩蓓蓓又问:“这小姑娘也是钓手么?” 苍海瞄了眼:“不,她是女冠军的日本小迷妹。” 见韩蓓蓓退回群聊界面又点开“聊天信息”栏,苍海指着褚轻红头像主动给她答疑道:“这个也是她迷妹。在西伯利亚就丢了魂儿。” 苍海说完裸着身子就进浴室了。 群里几个男人韩蓓蓓都认识。她便先看了看褚轻红和星野薰的资料,又看桑湉的。 桑湉头像是一条笑笑地咧着嘴的秋田犬,有点萌,有点傻,有点憨。 微信名就叫桑湉,没设昵称没留手机号,地区显示在日本,个人相册是空白,朋友圈是空白,个性签名是空白,苍海给她的标签也是空白。 再回到微信主界面,苍海与她没有私聊过。 韩蓓蓓有点扫兴,又暗嘲自己这样委实太可笑,然而略踌躇,她还是进入“千里共婵娟”,从两天前的聊天记录逐条往下听。 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伴着苍海轻快至极的口哨声。 他是真不介意韩蓓蓓翻看他手机,接打电话收发消息亦从来不背她。与朋友小聚喝酒她想去就去,逢到苍家家宴他也带着她出席。 他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并承担部分的责任。 而这部分的责任里,就包括不劈腿。 但这样就够了么?就够一个好男友的标准了么? 苍海相貌好,家世学历亦出众,走出去总有女人上了赶子地追。 他爱玩儿在圈里是出名的,也从不避忌与那些女人们一起玩儿。 举凡他无聊,韩蓓蓓又有事,一找他就去。 泡吧,吃饭,打牌,唱K,自驾登山游…… 有时大半夜,她们发微信撩拨他,他即使当着她的面,亦能漫不在意笑着回。 韩蓓蓓起初没少跟苍海闹。 苍海说那妳也去咯,人多还热闹。而且哪次我出去没跟妳报备?哪次妳查岗我不是说什么、做什么? “要么……”苍海递过手机到她眼巴前儿,说:“妳帮我回微信,告诉她们妳不许我跟她们唠,寻常聊天也不许。” 韩蓓蓓气结:“凭什么让我跟她们说,你自己不会说?” 苍海说:“我说了呀,我跟女朋友在一起,她们知道就遁了,我还能怎么着。” 韩蓓蓓恨得牙痒痒,又对苍海没有辙。 苍海跟那些女人们真就是单纯地打发时间单纯地玩儿,他与她们的聊天记录她也基本都看过,的确没一句让人有歧义。 人家嘻哈他就也嘻哈,人家谈人生他也谈人生,人家有事问他他知无不言,人家稍稍挑明点儿,他就说——呵,我有女友了,咱聊点别的吧,妹妹。 妹妹不撩了,他也不聊了,转个身该干嘛干嘛,仿佛从来不认识。 韩蓓蓓最恨苍海这态度。 她妈却说她不知足。说这年头不偷腥的男人比不偷腥的猫还罕见,苍海这样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真的很好吗? 韩蓓蓓与苍海在一起快四年,她清楚他是既不屑于隐瞒和撒谎,也不阻挠任何人进入他的圈子与生活。 女人们爱他是女人们的事,来去皆自由。 他跟她们玩儿,是因为不在意。 他不跟她们搞暧昧,是因为不在意。 包括他对她,也是不甚在意的。 这认知让韩蓓蓓很难受。以致她有时会相当变态地想—— 如果有一天,能横空出世个女人让苍海在意一下子,再狠狠虐虐他,她肯定会比如今痛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