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战双豆(1 / 1)红酥手首页

雷迦拱手道:“各位在此稍候,待我查阅一下当日的流水帐,再与你们解释。”言罢,转身向阿四递了个眼色。    阿四心领神会,跟随他走到铺子最里端,小声问道:“这斧头帮是什么来路?言行为何如此奇葩?”    雷迦苦笑:“邻县的一个小帮派,据说那老大曾是远近闻名的木匠,不知受了什么蛊惑,暗地里竟然干起了盗墓的勾当。”    阿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是故意不卖‘高货’与他。不过,你不卖就算了,何必再拿‘皮货’糊弄他们,你看人家都抄着家伙闹上门了,这可怎么是好?”    雷迦无奈道:“出岔子的那个伙计,已经被我辞了。按说奔雷堡在道上也算有些名气,江湖中人多少都会卖我们几分面子。我原本想着,这事情彼此不深究,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哪料得到他们居然大张旗鼓地闹将过来,早知道店里就多留些人手了。”    “得,你是老江湖逢上新秀了,人家压根儿想不到那么多。”阿四摆摆手,问道,“后门在哪?”    雷迦哭笑不得:“我这铺子哪来的后门?大姐,你以为都像你们璇玑山庄呢?”    阿四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带我过来?大哥,快想脱身的法子呀!”    “离他们远些,不是说话方便么?”雷迦指一指她的包裹,“东西收好,我这还有几颗烟幕弹,一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引爆,我们趁乱冲出去。”    门口的张胡子等得极不耐烦,高声叫道:“你们俩在那嘀咕什么呢!到底有完没完?”    雷迦走近前道:“各位,我瞧过帐册,当日你们前来采买‘高货’,并未填写备案文书。工部将作监有令,但凡民间爆破用到烈度七级以上的炸·药,须提供工程地点、爆破时间、详细的用途与用量,向当地工房报备,待典吏督查审定通过,方可为之。若是不按套路来,出了什么差池,小店亦是要受罚的。”    众人面面相觑,麻脸大汉道:“就算我们没有备齐文书,买不成‘高货’,你们用‘皮货’冒名顶替,这又是几个意思?”    雷迦瞥了一眼张胡子,干咳一声道:“只因这位张兄十分的执着,小店伙计反复解释多次,他均是不依,无奈之下,才有了这一场误会。依我所见,不如和为贵——”    张胡子气得跳脚,打断他道:“和你个头!你们骗得老子好苦,还在这里装蘑菇!老子的斧头也不是吃素的!”说着,蹿到一张椅子边上,举起家伙,就要劈个稀烂。    不料,打斜剌里刺出另一柄斧子,格住了他手里的,一拖一卷,斧刃锵锵交响,拉出一长串火星。张胡子这才看清,与他动手的竟是他一直没放在眼内的年轻姑娘。    雷迦急唤:“四娘!”    麻脸大汉亦道:“住手!”    二人冷眼相对,脸上均是大写的不情愿,张胡子恫吓似的,又冲阿四晃了晃斧头,退到麻脸大汉身边,压低了嗓门道:“麻哥,碰上硬点子了。这娘们身手不赖得很!”    麻脸大汉不悦道:“你少给我惹事!”    张胡子委屈道:“麻哥,你忘了,咱们不就是过来搞事的吗?”    “闭嘴!”麻脸大汉横了他一眼,走到阿四身前,抱一抱拳,“这位姑娘是木匠行的吧?斧子耍得精妙。”    “还行吧。”阿四也不瞧他,执起天工斧,朝西面拱了拱手,“祖师爷赏饭吃。”    张胡子见她神色轻慢,不由忿忿:“你这娘们,拽乎到斧头帮头上了!告诉你,我们老大可是这方圆百里,最顶尖的雕花匠!”    阿四轻嗤一声:“方圆百里?我看方圆百尺也轮不上吧?”    麻脸大汉面露愠色:“既然姑娘出言挑衅,我王麻子倒是要领教一下姑娘的手艺,长长眼了!”    阿四背着手,直截了当道:“好,你想比什么?我奉陪。”    王麻子被她激得脸上的白麻子都转成了红麻子,大声吼道:“‘战双豆’,比不比?!”    雕花匠这一行最难练的基本功便是“战双豆”,取一块寻常卤水豆腐,在上面放置一粒或是数粒黄豆,用刀斧劈黄豆,下面的豆腐要保持不碎不塌,方为成功。无论是力度、角度,必需拿捏得分毫不差,手稳心定,缺一不可。能练至此境的匠人,便是这一行的翘楚了。    阿四满不在乎地点头:“比就比。”    王麻子叫过一个手下,塞给他一贯钱,让其速去市集买几块豆腐。    张胡子不知从哪里捣鼓出一方油石,一条腿半蹲,一条腿半跪,就地把斧子磨得嚯嚯响。    雷迦可算是得了空,抽身到案前坐下,还优哉游哉地饮起了茶。    片刻功夫,买豆腐的人便端了一板回来,拖过一张小方几,将一块豆腐小心翼翼挪过去,又在上面垒了一粒黄豆。    王麻子接过磨得锃亮的斧头,绷着脸向阿四道:“谁先来?”    阿四扬手:“等等。”    王麻子嘿嘿一笑:“怕了?”    阿四慢吞吞道:“既然是比试,总要有些彩头。你说说看,你一会输了,该当如何?”    张胡子闻言,怒火中烧:“呸!你这娘们,怎么跟我们老大说话呢?”    王麻子攥紧斧子,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你定。”    阿四伸手指了指铺子门口:“马上滚走,不许再来。”    张胡子又要发作,王麻子一把推开他道:“行!输的是你怎么说?”    不待阿四接口,雷迦满面春风地行过来道:“我妹子若是输了,二十斤‘高货’,小店拱手相送。”    王麻子竖起大拇指道:“爽快!”    阿四坐回椅子上道:“你先请。”    王麻子绕着方几转了一圈,寻了个角度跨步扎马,双手持斧,横在胸前,眯缝着眼睛又比对了半会,倏地,“刷刷刷”连劈三斧,三道白光闪过,黄豆裂成了四瓣,底上垫着的豆腐,仍然完好无缺。    斧头帮的人见了,纷纷拍起了巴掌,一迭声的叫起好来。    王麻子满意地舒了口气,睨向一侧双目微阖,八风不动的阿四,面露得色:“到你了。”    阿四站起身,脱去一层手套,将袖口束带紧了紧,倒拎着斧子,走到方几前。    雷迦略作收拾,换了块豆腐,亦在上头搁了一粒黄豆。    阿四信手挥出,坚硬冰冷的斧子在她手中,仿佛化作了一支笔,时而轻巧灵动、时而洒脱不羁,回旋进退、似水行云,黄豆在豆腐上滴溜溜地打着旋,却不偏出分毫。一阵眼花缭乱之后,阿四收斧站在了一边,斧头帮的人立刻围拢过来。    张胡子坑下身子瞅了瞅,直起腰板道:“劈的什么呀?就划破了点豆子皮,里边一点都没碎。”拍了拍胸脯,得意洋洋又道,“我们老大赢了!”    阿四扫了他一眼,面露讥诮之色。    雷迦上前,拈起那颗黄豆细看,手倏地一抖,勉力忍住笑意道:“这上面雕着字。”    王麻子神色一凛,着急伸过手去:“我看看!”    雷迦将豆粒搁到他手中,用衣袖掩住口,悄悄退到阿四身侧。    阿四挑眉:“很好笑么?”    雷迦唇角勾了勾:“何为班门弄斧,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王麻子大字认不得几个,豆粒细小,阿四雕的笔划又多,翻来覆去看了看,虽然识不出上面是什么字,但似这般精湛无匹的斧工,自己与之相较,显然是望尘莫及。他挥手唤过那名买豆腐的帮众,将黄豆递过去道:“你识字多,看看刻的什么?”    那人接过,仔细瞧了一圈,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大祸临头似的捂住嘴巴,惊恐地垂下头去。    张胡子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衭领:“老大问你话呢!快说!”    那人哭丧着脸道:“是……是……是个醜(丑)字……”    张胡子怔住,缓缓松开手,扭头看向一旁的王麻子,忧心忡忡道:“麻哥……”    王麻子面色连变数变,突然长叹一声,像似吐尽了胸中浊气,快步走到阿四身前,抱拳不动,钦佩口气道:“姑娘是祖师爷佑着的人,在下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二位面前献丑,之前冲撞冒犯之处,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雷迦拱了拱手:“言重,言重。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小店这就要关张了。”    王麻子再度抱拳:“打扰了!”言罢,转身朝张胡子一干手下道,“我们走!”    张胡子打头,众人跟随他鱼贯而出。    王麻子殿后,走到门口,骤然停住脚步,转身又向阿四道:“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阿四抱一抱拳道:“敝姓公输,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