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去找孟婆子的麻烦吧?”七荷有点担心。 “放心!”杜维祯把嘴一抹,笑嘻嘻道:“孟婆子是府台大人小儿子的干娘,这老匹夫手里又无凭无据,大家黑吃黑,哪里说得清楚?何况现在墨鱼汁褪了色,同他争丫头的老丈‘死’了,写契约的外省秀才一早拿了我的赏银溜了,人证物证皆无,这个哑巴亏,姓乔的吃定了!” 他转眼看看听得目瞪口呆的顾七荷,扬扬手里的空碗,“我说七荷,点心还有么?” “有也是我吃!”谢安歌却不肯放过,口中兀自碎碎念着:“方才我们在前头顶缸,你却在后头乘凉,你还我的酥油鲍螺来!” “不要!”杜维祯触电似的跳开,“我吃过就是我的了,还想吃的话下次请早!” 谁知谢安歌听了这句,面色却红了一红,随即柳眉倒竖:“你再胡说,我就把你娘留给你的带钩丢到井里去!” 七荷还要上去解劝,却被云峥笑着拉住:“他们一贯如此,我们不要掺和。” “我们”么?七荷胸中一暖。才刚云峥面对乔二,不提她是云府的丫头,却只说七荷是自己的朋友,这话虽是托词,却听得人心头甜丝丝的,如今又说“我们”,显然是将七荷与他比作是杜维祯与谢安歌一流人物。 昨日芦苇荡的事情在七荷脑海里一划而过,她红着脸,愈发不敢去看云峥,但才刚谢安歌说的话却响在耳边,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 卖身契化为乌有,乔松年平安回家,二百两的盗案也已烟消云散,可所有的人直到现在都不曾提起如意,难道她真的出了什么事? 七荷心中惶恐,越想越不踏实,转身看着含笑的云峥,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公子,我……有事问你。” “我也正有话要和你说。”云峥一笑,留下兀自笑着嬉闹的杜谢二人,牵着七荷的手径入了书房。 西窗下,风摇翠竹,竹篱边上的□□盈盈带露,像是少女娇怯怯的双眼。顾七荷看着云峥在案前坐定,宽厚的掌心一翻,微笑道:“我记得你说过,如意临去,给了你五十两银子。” “是。”七荷点头,从腰间荷包里摸出那锭银子递过去,“我昨夜找出来,正想交给公子去报官,谁知……” 云峥点头,接过银子顺手放在案上,却从旁边的药书里翻出一张折起的纸,递过来笑道:“你既给了我五十两,那便可以把这卖身契拿回去了。” “卖身契?”顾七荷愣住,半晌打开那纸,果然是她卖身给云家的契约。 “公子,我……” “我才刚说的话是算数的。”云峥微笑,“自今而后,你不再是我的丫头,而是我的朋友了。” 顾七荷只觉心里轰的一声,半是感动半是羞涩,五脏六腑都如同泡进了温热的泉水。她不晓得云峥是从何时开始计划这些,也不晓得他是如何骗过了云夫人,拿到这张契约,只为放她自由。 更可贵的是,那人本可将一切和盘托出,却居然又“骗”七荷“买”下这张契约,一切通顺得好似她是自行赎身,花费如许心思,全都是为了不教七荷因接受馈赠而看低了她自己。 原来云峥并非无情,他有他的温柔和体贴,无声无息的浸润着顾七荷的心,仿佛暮春的细雨,点点滴滴落在碧绿的草叶之上,不着一针一线,却织成一张缠绵的大网。 七荷眼前渐渐模糊成一片,不知打哪儿涌出来的泪水一颗接一颗的滴落,打湿了手里的纸张,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哽在喉头,踟蹰片刻,竟走上前去拥住了云峥。 “我要怎么谢公子呢?” “‘谢’字就不必提了。”云峥环住她的肩头,柔声道,“之前不告诉你,是为了要把戏演足——那乔二多次被你整蛊,不给他些甜头,很难让他心甘情愿入彀,委屈你处,我赔个不是吧。” “公子又拿我打趣。”顾七荷想笑,眼泪却浸透了云峥的衣衫,“你不要这个‘谢’字,我便不说。但我是不会走的,一辈子都要留在得园,跟公子一处……” “还要叫我‘公子’么?” 顾七荷一怔。云峥显然在笑,胸腔隐隐震动,伴随着有力的心跳,听去分外让人安心。她亦是一个莞尔,顺势将满面泪痕都蹭在云峥衣领上,嗔道:“那我也学杜大少,叫你‘云儿’好了。” 云峥“扑哧”一笑,才要反驳,七荷忽然想起失踪的如意,迟疑着抬头问道:“既然前事都是你的主意,那我妹子……你可知她在何处?” 她问得心虚,一双含泪的眸子满是期待和忐忑,云峥心里一紧,斟酌着词句道:“据谢姑娘所说,她的手下在湖州就只见到乔松年一人,至于你妹妹在哪里,也就只有乔松年自己知道。” 原来他们去了湖州。 这不是顾七荷想要的答案,却也并非最坏的结果,顾七荷琢磨移时全无头绪,只得叹了口气:“可惜冯伯不在,不然有他照顾你,我就可以去湖州再好好找寻一番了。” “老冯今后都不会在得园了。” 云峥的口气极平静,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话音却震得顾七荷一颤:“冯伯,冯伯出事了?” “老冯今后都不会在得园了。” 云峥的口气极平静,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话音却震得顾七荷一颤:“冯伯,冯伯出事了?” “是我打发他走的。” “什么?”顾七荷猛地推开云峥,不认识似的打量着他——冯伯是伺候云峥多年的忠仆,怎么才几日不见,云峥竟将他革除不用,赶出了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