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恂征尘未洗,便遭到父亲新一番威逼。曹敬则搬出东安王压他:“殿下的意思很明确,要撮合你和郡主,别再不识好歹!”
“父亲,我已向郡主说明我们不适合,她谅解了我的苦衷!”曹恂以此做挡箭牌。“你骗谁呢?”曹敬则嗤之以鼻:“郡主冒险去戈壁看望你,对你用心至此,全家担得起你违逆郡主的罪过吗?”
曹恂惊诧万分,猛然觉出与灵遥相会的美梦,其实是郡主亲临,自己握住的是郡主的手,简直不可原谅!他面容泛白,尚未愈合的背伤搅起创痛,只想快点见到灵遥、弥补过错……
一连数日以药代饭,灵遥刚刚可以坐起来,听闻曹恂归来,再度卧倒不起。害怕和他见面的时刻,见面就得一刀两断,自己并没编好分开的借口,有太多舍不得、割不断。
阴绍偶尔从繁冗的公事家事中抽身来看女儿,对她毫无改善的状况愁闷连连。除了索丽君和小侄儿来过一两次,索夫人等家人好似不知道一样,连遣仆人问候都没有。
安萝成为与她最密切的人,小姑娘甚是勤快,一天到晚围绕她忙前忙后,睡在床旁的榻上。给自己喂药时,她看出安萝的眼睛不是黑色,而是深绿颜色,大约有西域胡人血统。
安萝对小姐也有好奇:重病以来小姐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常常呆望屋顶、或是任一地方很久,有时夜半醒来,小姐依然睁着眼睛。小姐人很好,接受她的照料总会尽力对她浅笑,她相信小姐能复原。
早起她为小姐擦脸,小姐深喘着气,突然对她说话:“麻烦你替我去一趟悲月庵。”
曹恂也前往悲月庵,想跟定慧商量赶在父亲新的逼迫前尽快成亲,如果灵遥在就能直接起誓……她会不会介意婚事太匆忙?真是太亏待她了。
行近庵外,他见定慧严肃地走出门,旁边跟着一个丫鬟。“真气人!”她看到他气道:“之前答应好好的,岂能随便派人说解除约定!”小丫鬟安萝神情无知,小姐让自己告诉住持取消约定,其他都不要提,更不准提重病,什么“约定”她可不晓得。
“她怎会……”曹恂仿佛挨了一棒,这不是她本意!几年积累的感情,他能不清楚彼此间有多牢固?她不可能平白放弃,恐有不得已的因由,一定是自己错了:一直没能使她被承认,令她承受郡主施加的压力,或是她家人要求她嫁给别人……
定慧让安萝回去,对曹恂说:“感情虽说不清,但是不许你害灵遥受气,该怎样办不用我说。”“您放心,我对她早已在心里起誓!”他必然全力挽回她,也是留住自己的欢乐。
灵遥听了安萝讲述遇见曹恂,闭目想:他知道了很好,就如此结束吧,他有更好的郡主可选择……可她深知他不是这种人!而后,她又开始发烧,脑中良久不甚清晰,直到室内完全黑了,一段清晰的埙曲渐渐传入。
不再是生滞的声调、不再是凤求凰的旋律,好像纯由情之所至,每一拍都扣合在她的心房,坚决的心不顶用地软下来,又被他牵走了……小沙跑了出去,安萝追到外面,小沙用爪子扒墙试图往上爬,却老迈得爬不动了,她抱起小沙几下爬到墙头。
她看见墙外的吹埙人,是人见人爱的曹大公子,小沙冲他叫得兴奋。他俊朗的脸微微上抬,眼眸映情,显然不是对着她,但仍令她脸红。他究竟在为谁吹埙?不是小姐还能是谁?她立刻下去回屋,黑暗里小姐脸上亮闪闪的,挂着串串泪珠。
灵遥合着眼、堵着耳朵说:“请他走吧,我不见他。”长痛不如短痛,否则他将卷入自己与曹怿的仇怨中,何其煎熬!安萝犹豫回到墙头,看着他饱含期盼的神色:“小姐请您回去……”
埙声戛然而止,她觉得曹公子难过得快要落泪,小沙似乎听懂人话,反对地瞄着。“让我为她吹完一曲。”他调好气息,一气呵成贯通全曲,听得安萝也很难过。最后,他向她拱手道别。
“曹公子。”她一不忍心,在他转身之际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姐一直生病,病得……有点重。”他马上冲到墙下,翻墙看灵遥再轻易不过,可是怕她精神受波动,也有违礼数。“辛苦你照顾她,有事务必来找我。”他的目光仿佛穿到墙的那一边,然后慢慢走开,小沙叫个不停,他没有回头。
阴绍从几丈外的墙角阴影走出。打算进小院看女儿时听见埙曲,他悄步绕到外边,观望着曹恂的举动。未想到曹家儿子对女儿相当用心,但他难言喜悦,年轻人哪里懂得长久的不易?
“小姐……”安萝颇有怨声,曹公子哪一点不好?小姐干嘛不理?灵遥却抛掉杂念,要她扶自己坐起,喝下很多水努力退烧。不能垮掉!曹怿还没得到严惩。她得顽强活下去,就像戈壁上不起眼的骆驼刺,深长地扎根于地下,再干涸也能生存。
曹恂彷徨到家。灵遥得病肯定是他造成的,避而不见更令他受挫。倘若失去她的宽解与支持,下一步如何走?但愿她能明了:无论有什么状况,他对她是不变的。
仆人过来为老爷传话,请他准备明早陪同郡主出行,明显是制造机会使他们亲近。一再拘于人情礼节忍让,跟郡主揪扯不清,无异于不停地伤害灵遥,他要对灵遥负责,停止屈从与隐瞒!
候到早晨曹恂去见母亲,半跪母亲座椅旁:“母亲,儿子有错,错在没有禀告二老我早有爱人,决心非她不娶。所以我无法分心于郡主!”“啊?”宋夫人目瞪口呆,孝顺的儿子在这件大事上怎会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