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万里昆仑(1 / 1)青龙吟首页

在田间呆过的人都知道,蚂蟥这玩意,吸你腿上了,千万不能拔,否则越吸越紧,直往肉里钻。最好的办法是撒把盐,蚂蟥耐不住高咸,自然就松口掉下来了。  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哪找盐去?    轩漓盯着玉足上的蚂蟥妖,额角淌下一滴液体不知是汗是水。拈来一张火符,凭空一抖,犹如擦着了的火柴,蹿起一抹火光,照亮了前方。  漆黑湿泞的滩涂上,成百上千的蚂蟥妖蛰伏在脚边,顺着鞋面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密集恐惧症患者的胃里有如翻江倒海。    烧了大半的火符随手往后一丢,轩漓反拽着景杭,当即背着蚂蟥大军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朝着景杭喊道:“快!来个灯!”  唰——景杭将一缕内力凝在左手,掌间倏然腾起一道幽亮的青光,高举过头顶,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  其身后,蜂拥而至的蚂蟥如黑色潮水,紧随着两人肆意蔓延开来。    “太亮了!要瞎了!”  轩漓猛一拽那只亮灯的手,景杭忙把内力收敛了些。大长腿一步能顶轩漓两步,心态便开始飘了:“宝贝儿!要不要我抱着你跑啊——?!”  “不要!滚!”    要不是现在腾不出手,轩漓真想上爪子挠人。谁知景杭的脸皮就像是打了蜡,又厚又亮,非但不扫兴,还和焯筷子捞毛肚似的把人抱起往肩上扛。动作不仅难度系数大,还要求表演者有着丰富的饲养经验——比如托住主子的屁股,再按住乱蹬的两腿,避免误伤。  轩漓半个身子挂在景杭后头,用巴掌把背拍得啪啪响:“你放我下来!!”  “诶诶宝贝儿你别动!”景杭后背像是落了鼓点,依旧健步如飞,“我跑得快!所以我负责带你跑!后头的都交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    纵然心中一百万个不情愿,轩漓还是依言抽出沧浪笔,在身下颠簸起伏的环境中徒手画了个坑坑洼洼的法阵圆。  普通蚂蟥不及人类奔跑的速度,但蚂蟥妖不然。蚂蟥妖烧不死,咸不透,斩断了还能活。吸饱了血,体格亦随之变大,最终甚至能大到钻进人体食肉的地步,一口一块人血馒头。  所以,当奔跑中的景杭注意到道轩漓脚踝上的蚂蟥妖时,声色微颤:“阿漓,你腿上……”  “……我知道,现在没空管它,撂着不动应该不会钻进去,我先对付后面的。”    说罢,轩漓暗暗嘁了声毫无美感可言的法阵,将就着用笔锋推向外围。那法阵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最后的倔强,一只长短腿还圆润的朱雀跃出法阵,如猛虎下山般地砸向了底面。  身为朱雀之力的传人,轩漓半捂住见不得光的眼,表示实在是没眼看了。    朱雀落地的瞬间,红莲花浪迎着来势汹汹的蚂蟥,猝然张开根根带刺的花瓣,将首当其冲的软体蚂蟥扎成排排筛子。  但很快,位居后排的蚂蟥踏着同胞的尸体,张开利牙血口,傲然绽放的红莲花海登时被啃得只剩残花败叶,所剩无几。    然而一切不仅仅是啃食完了事,花汁自带的毒素迅速蔓延至蚂蟥妖全身,沿神经脉络浮上皮肤。膨胀、翻涌——和烟花上天似的一只只爆开,血肉四溅。  咸腥恶臭的气味熏得景杭眉头紧蹙,飞奔中的他叼着一把龙骨飞刀,抓来轩漓被蚂蟥吸附住的脚踝。定睛一看,蚂蟥已经吸足了血,因而通体变成黑红色,正一股一股扭动着,附着处的皮肤隐有红肿溃烂之势。  背上的轩漓稍怔:“你要干……”  “嘘——别动。”    景杭绷紧了牙关,低沉的嗓音如同蒙着一层纱。与风行般的脚下动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稳健如山的手,捏来飞刀,对准了胆敢咬他心肝的蚂蟥。灰褐色瞳仁敛着锐利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起刀落。  铮——刀尖所及之处,蚂蟥微不足道的牙齿自根部应声而断。飞出的肉身被景杭反手一飞刀钉穿在滩涂上。深切进肌肤里的细牙失去了主人,有一点没一点地干缩,直至剥离脱落。  下一秒,景杭捧着血流如注的脚踝,毫无顾虑地吻了上去。    冰凉的伤口附近突然覆上一双唇,温热且柔软,将污血一点点吸出,扭头吐干净。如此往复,每一回,每一个突如其来的吻,都吻得轩漓心间一颤,攥紧后背的衣料。  在逃命的节骨眼上还一本正经地撩姑娘,实在是……太嚣张了。  且撩者毫无悔改之意,仗着力大,肆无忌惮地抄来人形挂件横抱在怀中。抱得徒手能举煤气罐的轩漓一愣一愣的,还要故意凑近了调戏小姑娘一发:“哟,天上掉下个漓妹妹~”    轩漓双眼瞪得像桂圆干,翻着肚皮愣成四仰八叉状。  铲屎官一看就乐了,正想伸手撸起软乎乎的小火车。轩漓突然翻了身,侧卧在双臂搭成的人形吊床中,两手从景杭腋下和颈侧穿了出来,交叉环成一个圈。    远方,红莲花海渐渐同滩涂融合成一条线,剩下的蚂蟥支离破碎,勇往无前的同时,竟以最快速度游走集结,渐渐凸起。  大概能猜出对方目的的轩漓喉中一顿,握紧了手中的黑白棋群,音色带着颤抖:“景……”    顷刻间,盘踞成小山状的蚂蟥昂头跃起,形如一只全黑的食人鲨。深渊巨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朝狂奔中的降妖师们悍然飞扑!  轩漓好似泼墨的瞳仁倏然骤缩,黑白棋悉数脱手而出。虽无人牵引,却自觉地嗖嗖站好位,化作一面棋盘状的光屏。屏上赫然映着枚硕大的敕令符文,鲜红欲滴,一笔书成。如流淌着的血泪当空罩下!  那一瞬,食人鲨状的蚂蟥聚集体视光屏如无物,硬生生地迎面撞了上来!  轰——    凝聚着纯足的朱雀之力的光屏抖了抖,犹如兵临城下的高墙,以□□顽强的姿态,拦下蚂蟥们的自杀式攻击。食人鲨哀鸣着化作散沙,倾覆的同时扬起厉厉狂风,铺天盖地,几近窒息。  而光屏完成其拦截的使命,转眼间轰然碎裂成渣,红色光斑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压迫,景杭一双俊眉紧蹙,在那一望无际的滩涂地上夺路狂奔!    龙——他需要一只龙。  如果能像以前一样召唤出龙就好了。  没有龙的他形同一只废物,日复一日地活在往昔的声名之中,自欺欺人。    轩漓眸中倒映着来路不明的黑风,砸着景杭肩窝的斜方肌吼道:“放我下来!”  但景杭却像熟视无睹般:“抓稳了——!”    说时迟,那时快。脚下的滩涂到了尽头,其前方连接着漫漫水面冰清如镜。景杭紧抱着怀中的人儿不放,眼有寒芒,纵身跃向了水面!  谁知,其脚尖即将入水的瞬间,水面迅速凝成了冰。景杭恰好落在冰面上,天光猝然乍破,周遭的一切、包括身后近在咫尺的蚂蟥残渣,纷纷为冰雪所吞噬。  世界一下就静止不动了。    千里冰封,万里昆仑。  轩漓缩在景杭怀中,突然打了个喷嚏,和冻猫似的滚了下来,瑟瑟发抖。  视线尽头,终年积雪不化的山体绵延纵横,白云缭绕,仙气袅袅。与其说山脚下的人类仰望的是群山,不如说他们仰望的是众神之巅,万物的起源。    地面上,依旧联系不上诸位的温玲瞪着赵承规,反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赵承规无故一哂,“这是命令,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好问的?”  温玲的暴脾气最受不了这等无赖,临爆发前收了收嗓,沉声道:“我也是命令,成局发了话,让我全权配合事务组,协助特别行动组展开营救工作——”  “你这是公然与我抗命的意思吗?”赵承规冷笑。    一双明眸闪过冷厉的光,隐约透出蛇瞳的纹路。  温玲略略合眼,收起不经意间外漏的杀意,身体侧过几分弧度,用腰窝夹住衣下蠢蠢欲动的银环蛇。  已经彻底受够了这位官大半级压死人的变态嘴脸。    于是,她盯着赵承规,下巴翘出削尖的弧度,口吻不卑不亢:“赵组长,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对我不满。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大家都挂着国安部的头衔,替国安部做事。我没必要老承你的骂,你也不必老觉得有人觊觎你的位子,爱干干,不干拉倒,最关键是别干着明面上的事,背地里折腾出人命来。”  一席话终,赵承规鱼尾纹深镌的眼角神经嘎嘣一声响。    一边是火|药桶,另一边则是干柴堆,两人间只差一团火,随时都能点着。赶在火星子迸出前,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陈镇忽然一步上前,将温玲挡在了身后。  赵承规一下就笑了。    那笑不仅仅是轻蔑,更带着几分讥讽。赵承规侧过黑白参半的头颅,饶有兴致地改看着陈镇。  只听后者道:“冒昧打断您一下,赵组长。眼下事态紧急,我需要小温协助我掌握所有地下动向,还希望您能改变主意,另派他人前往北新桥,好吗?”  姜还是老的辣,赵承归故作善解人意地征求着对方的意见:“非她不可吗?”  “对,非她不可。”陈镇笃定道,“我需要她。”    我需要她——多么微妙而又暧昧的说法。  陈镇这是在干嘛?吃错药了吗?为什么替自己向赵承规说话?    然而赵承归未必承领这份情,甚至连陈镇本身都不曾入他的眼。在注视着大屏幕数秒后,话锋一转,讥诮道:“丁吉昌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你是这副模样的吗?”  回答赵承规的不是陈镇,而是温玲愤懑难平的指关节声。    深喑双方再无交流的必要,赵承规的目光由大屏幕再一次扫回两人身上。他转过身,在门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氛围中,摔门离去。  砰一声巨响如落雷,惊得温玲脊背似触电般蹿起,半身冷汗如雨下。    嘴炮一时爽,事后回想起来徒剩头皮发麻。温玲转身撑着椅背,胃里像是装了几碗滚烫的麻辣红油汤,烧得五脏六腑生疼。  见其脸色不妙,陈镇忙扶住她的胳膊,却被后者无情地推开,摆摆手:“没啥子,我就是突然被气的……”    被拒绝的陈镇摊着两只空手,旋即握紧收在身侧道:“我给你倒点温水。”  “诶?不用了,不碍事的……”  但陈镇已经大步走至饮水机边装了杯温水,用双手捧着轻轻递上。  ……他到底想干嘛?    温玲和条腊肠似的挂在椅背上,没接水,而是歪着头反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是啊,为什么呢……”陈镇缓缓放下纸杯,忽然抬眼望着她,涩声道:“小温,你怀疑我是内鬼吗?”。  此言一出,惊得温玲差点没把一旁的水碰倒在键盘上。    进国安部这么些年,说实话,温玲和陈镇间并无多少交集。一来情报组有个被害妄想症的赵承规,事务组则有个一手包办的丁吉昌。一来二去,能和陈镇打交道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至于陈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否到了需要小心提防着的地步,谁又知道呢?    “没有啊。”温玲若无其事推开纸杯,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桌面,“我对谁都一个样,再说了,连证据都没有,内鬼这个词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扣在别人头上呢?”  听到否定的回答,陈镇竟像是松了口气般,面色有所缓和:“是吗?那就好。”  温玲:“……?”    不过陈镇似乎并未注意道温玲的惊讶,盯着屏幕,手指持续翻飞道:“眼下最关键的是调取关卡变更记录,找出破解方法,尽快联系上失联人员。还有,刚刚的那通电话,应该很着急吧?要不要……”  陈镇说着说着,便戛然而止地停了。  他盯着屏幕上夜行者,喉结艰难地上下蠕动:“刚刚赵组长在这的时候,又有四个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