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刺杀之后,公主倒像是变了一个人,愈发古灵精怪了。” “我也这样觉着,只是,公主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应当议论的。” 在长廊的另一头,两名粉衣小宫女正小声议论着。 她所见的安和公主的确与宋司命口中那个天真无邪的公主大相径庭,究竟是安和公主善于隐藏?还是...... 蒋寻珠放缓了步子,她暗暗想,这安和公主身上究竟藏着什么隐秘? 踏进御膳房,一名管事宫女便殷勤地迎了上来,她搓着手,道:“公公只怕还要等上一个时辰,今日御膳房里出了纰漏。” “纰漏?” 粉衣小宫女点了点头,见四下无人,她压低了声音,道:“上清宫的侍卫们吃坏了肚子,贺都督发了好大的火,西厂一番彻查,结果在御膳房里捉到了两名心怀叵测的小宫女,正在里面搜查呢。” 上清宫的侍卫吃坏了肚子?贺岚这阵势,想来这卫徵应真的在这上清宫中。 吩咐身后的另一名粉衣小宫女回上元宫去报信后,蒋寻珠对管事宫女微微颔首,道:“那我在四处逛逛,一个时辰后再来取杏花糕。” 走到上清宫旁,蒋寻珠寻了一个无人处,念了一道隐身咒,这隐身咒只能让她保持隐身一个时辰,过了这一个时辰,便无法再隐身。 靠着这道隐身咒,蒋寻珠毫不费劲便潜入了那块上清宫。 在上清宫待了大半个时辰,蒋寻珠才找到那密室的入口,她悄悄进入密室。 密室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张玄冰床。 躺在那块百年玄冰上的人,应当便是卫徵了,他紧闭着眼,脸上血色全无。 在床边坐下,蒋寻珠给卫徵把了把脉,在蒋寻珠触到他的手的那一刻,蒋寻珠发觉,他的眼睛轻轻地动了动。 脉象上并无不妥,蒋寻珠用了一次法力后,这才明白卫徵的病症。 玄冰床上的卫徵虽是帝王面相,但他气息不稳,面色苍白,这分明是魂魄残缺。 蒋寻珠拧了拧眉头,难不成这个位面有精通术法之人? 卫徵的身上只剩一魂一魄,若不是这玄冰床四周贴了符隶,只怕这一魂一魄也未必能留得住。 难怪早前有贺岚在寻能人异士的传闻,卫徵所中之“毒”,的确非药石所能救。 只是,若想另外两魂六魄归位,还需卫徵的生辰八字,以他的生辰八字推算有缘人,寻得有缘人后,以有缘人的血为引,再念一道归魂咒,卫徵的魂魄才能归位。 蒋寻珠正思索这有缘人之事时,忽见卫徵的手指也忽然动了动。 蒋寻珠暗暗心惊,难道卫徵这是要醒了?只是,一魂一魄远不足以使卫徵醒过来。 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蒋寻珠发觉她的隐身咒快要无用了,她连忙背过身,把头上的发簪取下,任一头青丝如瀑泄下。 “你是......谁?”卫徵长了张嘴唇,颓然地看着蒋寻珠的背影。 他只能看见她手腕上的低光荷珠,卫徵艰难地想,果然如那白胡子老道所言,在他九死一生之际,会有一戴着低光荷珠的仙女临世,救他出困窘。 卫徵的心思,蒋寻珠自是不知,她正庆幸她及时背过了身,不然若是被这卫徵看见她出现在这密室中,只怕会是有理说不清。 卫徵向蒋寻珠伸出手,随后,他的手缓慢地垂下,他再一次闭上了眼。 “陛下这几日身子愈发不济......” 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蒋寻珠眉心微蹙,她只能从密室的另一道门离开了。 在密道中停停走走,许久之后,前方出现两个分岔路,蒋寻珠掏出火折子,点了火,只见密道的上方有一个隔板,她推开隔板,却见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 从密道中离开,蒋寻珠发觉,她此刻正站在井底,从井底爬出,看清四周的景象后,蒋寻珠不由地弯起嘴角,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不就是那日安和公主爬出来的枯井么?只是,这样的隐秘,被她瞧见了,安和公主为何还留着她? 按下心头的疑惑,蒋寻珠挑了一条去御膳房的幽静的路,一路上风平浪静。 取了杏花糕后,蒋寻珠正要回上元宫,却忽然碰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旁人,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贺岚。 行过礼后,蒋寻珠便打算离开,却听贺岚叫住了她。 “贺都督有何吩咐?” 蒋寻珠垂着头,她看见贺岚的鞋面上有一片暗红,她不由地眸色一深。 “抬起头来。” 对着贺岚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蒋寻珠仍是波澜不惊,她抬起头,迎上贺岚审视的目光,她轻声道:“杏花糕要趁热吃才好。” 这少年郎半月不见,倒是不复往日怯弱,贺岚心中暗笑自己当初竟被这少年那副可怜的模样给骗过去了,他与无数魑魅魍魉打过交道,为何却栽在了这少年手里? 他抬起蒋寻珠的手腕,轻轻地拨弄着她腕上的那颗低光荷珠。 “这珠子是你家中祖传的么?” “正是。” 贺岚的眼神愈发幽深,黑眸中仿佛凝了一团墨,他从袖中拿出一根红丝线,纤长的手指在蒋寻珠的手腕上上下翻飞。 红线将这颗低光荷珠缠得紧紧实实,冰冷的目光落在蒋寻珠脸上,他轻声道:“羊脂白与海棠红......小珠子,你家中可还有姐妹?” 姐妹?贺岚会这样问,想必背后定有深意,蒋寻珠委实想把宋连城按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揍她一顿。不过,那是这个位面结束之后的事。 她摇摇头,道:“家中并无姐妹。” 自幼便父母双亡,后因家中揭不开锅便进了宫,这便是他查到的蒋寻珠的身世。 贺岚微微颔首,这蒋寻珠的说法倒是符合他查到的东西,只是,以这样的出身,蒋寻珠不应当是他此刻所见的蒋寻珠。 在他面前的蒋寻珠与在安和公主面前的蒋寻珠,全然是两个人,贺岚陷入了沉思。 他一脸惋惜地道:“那真是可惜了,这珠子虽光芒不显,但配美人却是绰绰有余。” 她与贺岚隔得这样近,近到她可以闻见他身上的熏香。 “想必公主也等得急了,这杏花糕的确是要趁热吃才好......” 蒋寻珠本以为贺岚这是打算放她离开了,谁知贺岚却夺过她手中的食盒,把它递给了身后的人,吩咐道:“把这杏花糕给公主送去,再向公主说一声,把小珠子借本都督用两日。” “是。” 看着逐渐飘远的食盒,蒋寻珠的心沉了沉,贺岚这凡人可远远比安和公主难应付。 蒋寻珠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她缓声道:“只怕寻珠会给都督添乱。” 贺岚轻笑了一声,他道:“无妨,本都督不嫌弃你。” 尽管贺岚特意用其他熏香遮掩,但她依旧在贺岚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安和公主对兰花香的偏爱,倒真真是到了极致......奇怪的是:在贺岚的身上,她也闻见了这兰花香气,蒋寻珠的心头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难不成安和公主就是贺岚? 她从未见过这两人同时出现过。 安和公主生来身子高大,与贺岚的身形差不多,而贺岚又一向深居简出,行踪不定...... 思及此,蒋寻珠看向安和公主的目光忽变得幽深,她想,这些日子安和公主虽总是缠着她,指使她做这做那,但安和公主在沐浴之时,却从未让任何人近过身。 安和公主会不会与那卫衢一般,在旁人眼中虽是女娇娥,但实际上,却是男儿郎? 或许,她该找一个时机,探一探这两人的虚实。 在蒋寻珠出神之际,贺岚忽然笑了一声,随后松开了她,他背着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道:“小珠子,同本都督一起回霜枝院罢。” 等两人回到霜枝院时,窗外的那一弯圆月已上了枝头,贺岚在主位上坐下,他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蒋寻珠,道:“本都督要去沐浴了,夜深了,小珠子你也去休息罢。” 蒋寻珠低声应是,心中却寻思着等贺岚沐浴之时一探究竟。 一名小太监领着蒋寻珠到了一处房间,洗漱过后,蒋寻珠便溜出房,到了贺岚的房间外。 房内传来水声,蒋寻珠瞥了一眼,房中的贺岚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贺岚确是男子无疑,如此,她只需确认安和公主是男是女便可,蒋寻珠正要离开,却见一支镖划破寂静而来。 她灵巧地闪身,这才躲过那道飞镖。 “来者是客,何必急着走?” 眼前忽然浮出贺岚的身影,蒋寻珠莞尔一笑,心知辩驳无用,她道:“你是故意引我上钩?” “是谁派你来刺杀本都督的?” 蒋寻珠垂眸,却看见贺岚的衣衫之下,有骤起的波澜,贺岚也发觉了此事,两人对视一眼。 苍白的脸上凝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贺岚缓声道:“小珠子,你知道得太多了。” 在某一刻,蒋寻珠曾以为,这贺岚是真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