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歌月与莫千邪喝了些小酒,吃完饭上山后,已经是日落西山。 二人拜别后,歌月独自回到了近水楼,径直入了自己屋,踢了双鞋,一个大字趴在了床上,埋头扣进了被褥里,翁声道:“今日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怎的,歌月脑海里忽的回忆起山洞里的那副场景,一身女儿装扮的她躺在楼无书怀里,一睁眼正正望进那深邃的水波里。 此刻细细回想起来,她还真未见过那样的楼无书,那样的眼神里毫无备戒之意,也没有寻常千沟万壑的疏离,眉眼之间尽是少年儿郎的清爽。 “天呐!我在想些什么??!”歌月懊恼得一拍脑袋,起身盘腿坐在床上,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她将这个燥乱的感觉归咎于胸前那块多了的东西! 歌月解开衣服,将那一层层繁琐的裹胸布一圈一圈卸下来,嘴里抱怨着:“都什么破玩意啊!缠上来小爷我呼吸都感觉绷了一层膜!” ……显然歌月还不知道这“破玩意儿”今天刚光荣得——帮她隔绝了一只“咸猪手”…… 她一脸嫌弃得将这块“功臣”挂在了床头,顺眼就看到了还绑在床头柱上的两把剑。 歌月这才将栓着剑的床帘绳子解开,把两把剑平放在床上,单手支膝,仔细打量着这两把剑。 夕阳的余晖暖暖洒在这两把剑上,剑鞘花纹凹凸精致,折射出点点星星、好看的颜色。 歌月看了半天也没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她衣衫不整地起床将两把剑置于窗前的书桌上,嘟嘴道:“这灵剑和普通的剑看起来也没太大的区别嘛!” 良宵不知是否听懂了这句话,竟轻轻泛了下紫光。 歌月眼尖地捉住他这表现,噗嗤一笑:“良宵,你这是在抗议方才我说的话吗?” 歌月又道:“你别不承认,夜梦确实长得好看,至少是我见过这么多非灵剑中长的最标致的!方才忘记还给莫千邪了,明天上课再给他吧。” 良宵这下却是久久没了反应,不知道是不是与夜梦待久了,摩擦出了一点“感情”——也觉得夜梦这把剑确实长相很标致。 歌月这一夜只梦见自己变成了只大蝴蝶,使劲飞使劲飞,朝着一个方向一直飞一直飞,飞了一晚上……白茫茫的一片,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歌月也不知道这破蝴蝶的目标到底在哪里,长的什么样。 她只觉浑身腰酸背痛,精神萎靡,站在铜镜前抓了抓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着镜子里一双浓浓的黑眼圈,歌月心情很是糟糕。 她脚步虚浮地只是本能地在驱动自己的身体穿衣洗漱,直到一把冷水拍到自己脸上时,才算是恢复了一点神志。 歌月已然幽幽出了门,脑海里早就忘了要取夜梦还给莫千邪这件事。 “我去!翩爷!你脸色看起来好吓人!昨晚做噩梦啦?”迎面走来的卜相令阳光一笑,相比之下神清气爽极了。 歌月驼着背,摆了摆手:“卜乌鸦,你行行好吧!昨晚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大蝴蝶,扑闪了一晚上,到现在眼睛都睁不开。” “哈哈哈哈!你莫不是昨天被那黑凤蝶吓傻了吧?!”莫千邪一过来就听到了这二人的对话。 歌月侧头瞥了眼卜相令身后的莫千邪,不乐道:“怎么哪都有你啊?” “你这话说的!”刚被嫌弃的人厚着脸上前,弯腰斜下头来仔细瞅了下歌月,说得煞有介事:“啧啧啧,当真是一梦老十岁啊!” “懒得理你,对了,你的剑我忘了带了,一会儿吃完饭给你回去拿。” “不用了,东夫子告假了,今日由关夫子代课。” “真的?!”歌月一下子来了精神,伸了个大懒腰道:“一会儿终于可以补补觉了!” “切!你也就看着关夫子好欺负些!” 三人谈笑间,已经有很多学生吃完早饭从雅姑的小厨房里出来了,间或有些人跟他们打招呼,偶尔还听到一些碎碎语…… 大抵又是在讨论今日还是喝的清粥,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院长的某种奇奇怪怪的考验。 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因为歌青山院长以前就有好些先例,譬如为了考验大家的警觉性,有段时间经常半夜三更地鸣金,让大家疾速穿好衣服,带剑出门列队,搞得那段时间大家都双眼迷离、精神恍惚。 歌月心道,这个还真不是什么考验,爹爹这么急着出门,还真有可能是找谁借钱去了! ——远在首城的歌青山大大打了个喷嚏,他正走在去尚书府借钱的路上,是谁在背后说他?! 歌月一想起这个,按了按怀里仅剩的一粒银子,有些头疼,那天看到楼无书出香杏楼,竟想也没想就丢了一粒银子追了出去。 “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我听着感觉一会儿要是不快点的话,还真的连汤都喝不到了!”卜相令说完便提步往小厨房里走去。 三人进了小厨房,吃到的果然是更清的稀饭了,喝了几大碗才回了安若堂,关夫子还没来,安若堂里已经异于常态地坐满了学生——这也难怪,这几天谁要是起来晚了,估计都得饿肚子。 歌月走到自己位置前坐下,原本之前没有跟楼无书有太大的交际,昨天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却是不能再忽略身后的人了,她扭捏了下,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楼无书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放下打开的书简,直直看着她:“有什么话就问吧。” 歌月被他撞了眼,略微尴尬了下,别过脸,问:“你昨天回来找叶夫子问了什么?可是有关于那只黑凤蝶的?” “怎么?” “昨夜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只蝴蝶,飞了一晚上,很是辛苦,我想知道这黑凤蝶到底有没有那么玄乎,晚上好睡个好觉。” “那你可以安心睡个觉了,那只蝴蝶没什么,很普通。” “真的?”歌月不敢相信:“可是我明明看见,它跟贾卓枝一起消失了呀!” “有么?”楼无书重新拾起案上的书简,似乎不想再这个话题谈下去,眼神顺着书简上的字,淡淡道:“可能是你看错了吧。” “你!有什么了不起!改天我自己问叶夫子去!”歌月心下气结,回过头来泄愤似的捶了捶桌案。 坐在歌月身旁的莫千邪将二人动作收入眼底,回头时眼眸流光:这诡术师叶扁舟到底跟楼无书说了什么? 说什么有关系吗?楼无书想,他为自己之前“白费口舌”的辩解而后悔,果然还是叶夫子说的好,有些人啊,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根深蒂固的想法哪有那么容易被说服,人们打心里还是相信自己的认知——尤其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少年。 “嘿!今日倒是稀奇!”关山雁一走到门口,便看见学生们都到齐了,满满堂堂地坐在教室里,他心下高兴,自己的课开始这么受欢迎了么? 关山雁抱着书简进屋,咳嗽了两声,大家都齐声招呼:“夫子早上好。” “恩,今日大家上课还算积极,就是要这种氛围才好!书院是为了什么?那就是培养人才,不求你们于江山社稷有功,但求你们下山造福百姓!” “想想三百年前的大陆还并未出现书院呢,国家那时候还没有系统性培育人才的地方,要想学剑术,那只能求教于师傅,一般剑师还只收一名弟子,这导致当时的高手少之又少。” “真正的剑仙在这世上也就成就了一个韩子君,现在条件好了,你们还需要好好学习!抓住机会!不要负了这大好光阴才是啊!” “现在,大家就打开第三套书卷,翻到第七段。” 关山雁抬眼一扫,竟发现坐在后方的歌月左手支着头,一晃一晃的,又在打瞌睡!顿时火从心来!自己这才讲了几句话啊?!自带迷香味吗???! “歌月!!” “啊?”歌月被这狮吼声一怔,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 “你给我读读这段的第一句。” 歌月脑子一懵,勾脚顶了顶身后的书案,想起昨日画君兄舍身相救,这点小事应该会帮忙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楼无书轻声提醒道,他显然找准机会开始“君子”的秋后算账了。 而对手确实也“死的不明不白”——可怜的歌月现在还心里很是感激,想也未想,急忙大声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逑逑逑!”关山雁登时气的吹胡子瞪眼,走下来,拿起书简对着歌月的脑袋就是一顿猛敲:“一天到晚就知道淑女!淑女!!淑女!!!” “我错了!我错了!关夫子!啊!啊!别打了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歌月抱着脑袋,急急连声讨饶。 她心下苦闷!这楼无书什么时候也这么不老实了?!学会整人了??自己不记得有哪里得罪过他呀!——还是被莫千邪说对了!他就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不,其实他是一个眦睚必报的小人。 歌月恨恨转头瞪了一眼楼无书,可该死的他却一副悠然姿态看着书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歌月却好像看到了“小人”身后摇晃着一条大狐狸尾巴…… 这只道貌岸然的臭狐狸…… 行!你等着!本姑娘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