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还在医院只能更以前写的小故事啦,女二就是出不了场我也很无奈,不过明天保证献上女二!!! 影姬 影姬,女子因情而死化之,状若好女,喜附于男,令其色变,亦可侵入梦中,造幻境,使人堕,食其精魄,若有人之死时,为其落泪,可使其脱罪孽,入轮回。 一 黑云低沉,雷雨倾盆。 宫灯在狂风中摇曳不止,灯火明明灭灭,雨声和风声交织在一起如同鬼泣。 雨幕中,一名红衣女子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夜幕在她身后浓浓漫开,她一身红衣如血,仿佛夜里独自徘徊的女鬼。 谢琰在雨中狂奔,任雨点重重拍打在他脸上,可他一点感觉不到疼痛,他只知道或许他再跑慢一步,他便再也见不到她。 他狂奔自城门,看见城墙上摇摇欲坠的红衣女子,他惊恐地大喊道,“岁安,不要做傻事!” 女子听到他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似乎已等他许久。她的眼中是一片荒芜的空洞,呆滞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他身上。忽的,便笑了,只是那笑容却冷到了极致。 “谢琰,你灭了我满门,你可开心?” “岁安,你先下来,你听我说。”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靠近她,可她看到他靠近却忽的发狂起来,“不要过来!” 谢琰立即停在了原地,明明只有离她不到三尺的距离,他却不敢再前进半步。 沈岁安低头看着他,语气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谢琰我要你记住......”她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仿佛从齿间碾过般从口中挤出,“我沈岁安今生今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重重地向后倒去,跌入漆黑夜幕。 “不要!!!” “不要,不要!”谢琰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他扶住床沿,重重地喘着粗气。 高贺听见声音赶紧跑了进来,心焦地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谢琰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无事,只是闭了闭眼道,“去把朕的披风拿来。” 高贺赶紧将披风取来给他披上,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却仍感觉钻心的冷,她侧过头对高贺轻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高贺俯身缓缓退了出去。 高贺走后,他便一人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像,画像上无一不是一个红衣的女子,笑的,怒的,嗔的,痴的,每一副都栩栩如生。 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抚上画上女子的脸庞。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她以为他可以放下她了,可却未曾有一刻放下。 岁安,你是真的,不愿原谅我吗? 看着画纸上女子明丽的笑容,他忽的又想起那年大雪,他们初次相见。 承德十年,难得的大雪。 大雪倾城,铺满了古祚寺前的青石长阶,天地山川都被大雪覆盖,仿佛丹青水墨描白的画。唯有那古祚寺前的十里梅林打破这沉寂白色。 红蕊初绽,蔓延十里繁花,静静地盛放在这冰天雪地里。 白雪轻轻地压在梅花上,花叶交错的梅林里隐约可见一个长发及地的女子,她披了大红的斗篷站在梅林里,身段小巧的她裹在一片红云之中,正踮着脚努力去够树上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 她未注意到,她身后一人缓缓踏雪而来,站在她身后,伸手轻轻折下梅花。她转身,他低眸,将手中红梅递到她眼前,“姑娘,可是要这红梅?” 她抬头,清澈的双眸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仿佛时光悄然静止,周围十里缤纷花树都淡为黑白二色,漫天飞雪中,他们静默相望。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细瓷般的脸庞蔓上一层薄红,她低头看着面前的红梅,缓缓笑了起来,月牙般的眼睛弯成了一道美好的弧度,她轻答,“嗯。” 那一眼,倾了她的一世情,覆了他的半生缘。 二 那一年的相遇成为他这一生最美得场景,然而那一年的相遇,却并非出自偶然。 那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场相遇,在最美的地方,让她遇见当时最好的自己。这其中的缘由,只是因为她是沈相的独女,而他是个不得圣宠无权无势的皇子,他需要她,得到她也就意味着得到了沈相的支持。 从他们相遇开始他便在利用她,在深宫里生活了十余载,看惯了尔虞我诈,曲意迎奉,他深知如何讨得一个懵懂少女的心。沈岁安也如他预期那般毫无防备地爱上他,甚至许下非他不嫁的誓言。 她是沈相的独女,沈相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万般宠爱,她执意嫁给他,他无法阻拦,他唯一能为他爱女做的,便是帮助她的夫婿在这场名叫夺嫡的权力游戏中做他最得力的助澜。 有了沈相的辅助,他不再是一个不被皇兄们重视的无势皇子,他的党羽越来越大,之后的七年,沈岁安亲眼见证了他的夫君如何从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成长为一代帝王。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是在利用她,可他对她始终很好,即使是利用她也甘之如饴。 她陪伴他的那七年,可谓是历经挫折,什么大风大浪她都同他一起经历了,甚至鬼门关也陪他走了几趟。那七年,她为他当过两刀,原本无暇的雪背留下深深的疤痕,亦和他一起跌下过山崖,本无缚鸡之力的她背着重伤的他在深谷中走了两日。 她爱他,用整个生命。 他亦念她的好,说他若登上帝位,她便是他的皇后,他会护她一生,许她一世相伴,定不负她此生情。 可他到底还是食言了。 他是给了她皇后之位,可后宫不止一个皇后,还有无数的妃嫔,后宫的尔虞我诈注定了她的后半生要如履薄冰地去经营,他对她越好,她便是越多人中的眼中钉。看着自己日益衰老的面容,和那些年轻的面孔,她毫无把握,他会护她到几时,又会爱她到几时。 沈相本不是个醉心于权利的臣子,可他唯一的女儿坐上了皇后之位,每天不知有多少心机叵测的人要加害于她,所以他必须强大,必须成为女儿最坚实的后盾,让后宫之人不敢动她,让谢琰不敢怠慢于她。 可也正因为如此,沈家日复一日的壮大让谢琰不得不顾忌。 凡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是会变的,会变得多疑,会容不下任何一个威胁到他皇权的人,所以,他又如何容得下一个沈家。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步步经营,运筹帷幄,一点一点将沈家架空,然后给他们安了个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罪名。 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沈岁安深知自己的父亲绝不会谋反,不会陷她于两难之间。所以她终是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他们的相遇相守,不过是谢琰为她精心制造的一个美梦,利用完后便又无情抛弃。 如今,梦碎了,她,也该醒了。 她不知道谢琰有没有真心爱过他,她只知道,她不会了。 所以她用那样决绝的方式,与他一刀两断。 后来谢琰想,如果他当时早一点告诉她,他并未处死他的父亲,她是不是就不会死,是不是还会留在他身边? 三 三年一次的选秀又到了。 一批穿着藕粉色宫装的秀女由高贺领着缓缓进了宫门。 谢琰向来对选秀一事并不伤心,是以选秀过程也一切从简,从各处挑选出的秀女入宫后只需带到西华殿给谢琰瞧一瞧,挑几个看得上眼的便就好了。 谢琰坐在殿上,看着阶下一片跪在地上的秀女,目光淡淡地从她们身上扫过。秀女们都穿着同样的服饰,梳着相同的宫髻,她们半跪在地上微微垂首,一眼望去,虽个个都面容清丽,却也无什么区别,都是鹅蛋脸柳叶眉,垂眸温顺的样子。可不知怎的,谢琰的目光却不禁被第一排的一名女子所吸引。 此女如其他秀女一般半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细密的长睫遮住了半垂的眼眸,容颜尚且妍丽但并谈不上倾国倾城。可谢琰的目光自从停留在她身上便再也无法移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心底缓缓荡开,牵引着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抬起头来。”他垂首看着她,沉沉命令道。 女子从容地缓缓抬起头,对上他深沉目光。 在她抬眼的那一瞬,他倏地便忘了呼吸,透过女子沉静的眼眸,他仿佛看到时光倒流回十七年前,初遇岁安那日,她映了漫天飞雪的笑眼。 可眼前的人,分明没有一点像她。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怔怔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笑起来,“疏影,我叫疏影。” 他一愣,当年他问岁安叫什么名字时,她也是这样笑着回答他,“岁安,我叫岁安。” 那天,谢琰只选了一名秀女,锡州知府之女,叶疏影。赐封为月影夫人。 明月初亏,长夜方中。 金銮殿内,红帐幔幔,风吹动烛火静静跳动,红帐内谢琰与叶疏影静静对坐。 看着她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容,谢琰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精致眉眼,他捧起他的脸静静凝望着,良久,却缓缓笑了起来,冷峻面容仿佛三月冰雪消融,不复以往凉薄冷漠。 他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轻声说,“明明不像呢。” 叶疏影茫然地望着他,“不像什么?” “一个人”他放开她,轻轻垂下眼,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抬起头望着长夜里那轮清冷孤月,背对着她沉沉开口,“你的眼睛明明一点也不像她,可不知怎的,只要看着你的眼睛,朕便会想起她。” 叶疏影抬起头来望向他,嘴角暗暗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陛下所说的她,是谁呢?” 谢琰站在窗边,负手仰望着夜空,清冷月光里,他的背影显得十分寥落。 似沉思了许久,他才开口回答她,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一个,我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人。” 此时正望着窗外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那人唇畔的笑意正一点一点加深,在晦明晦暗的烛光里,是说不出的诡异。 四 谢琰又梦见沈岁安了。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她从城墙上跳下去的场景。 梦里,清晨的阳光透过重重纱幔落在他眼睫上,他睁开眼,见自己正搂着一名熟睡的女子。女子背对着他,看不到面容。他正想起身看看身旁的人是谁,可却突然发现他似被定住了一般,浑身动弹不得。而眼前的女子动轻轻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他无法动弹只能定定地看着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她的侧脸的轮廓渐渐浮现,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变大,“岁,岁安……” 眼前沈岁安半张脸血肉模糊,粘稠的血液正沿着她的脸庞缓缓滑落,浸进枕中殷红了一片她毫无光亮的眸子睁得老大正死死地盯着他。 这分明,是沈岁安死时的模样。 而眼前本已成死状的沈岁安,黑紫色的嘴唇却一点一点扬起,上扬到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她那血淋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缓缓朝他靠近,阴森恐怖的声音从她嘴里渐渐溢出,“谢琰,我回来了。” 他猛地惊醒,惊出了一身冷汗,冷汗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他瞪大了眼看着前方,仿佛还未回魂,嘴里却又不停地喘着粗气。 “陛下,您没事吧?”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肩上。 他忽的惊呼一声将那只手甩开,不住地往后退,眼里满是恐惧。 “陛下,是我啊!我是疏影!” 这时谢琰眼前才渐渐显现出叶疏影担忧的面孔。 见谢琰似乎平静下来了,叶疏影靠过去,坐在他身边,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哄小孩子一般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陛下。” 谢琰仍有些木楞的抬起头看着她,良久,他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将头枕在她发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疲惫的闭上眼。 这近一个月来,沈岁安日日都出现现在他梦中,不是她跳下城墙的场景,便是她以她死时恐怖的模样向他索命。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一日是睡得安稳的,枕在叶疏影怀里小憩的这一会儿,可以说是他这几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刻。虽只有一会儿,却也能使他近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舒缓。 此后,谢琰开始常常宿于她宫中,虽每晚仍能梦到一身血衣向他索命的沈岁安,可至少,惊醒之后,在叶疏影怀里他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仿佛是染上了一种无法戒掉的毒,他越来越依赖叶疏影身上令人心安的淡淡香味,若她不在身旁,他甚至,都不敢入睡,他害怕在梦里再见到那张令他永生愧疚的脸庞,更害怕醒来身旁空无一人。他想,若不是疏影陪在他身旁,如此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疯。 晨雾晞晞,他如往常一般准时惊醒,叶疏影上前拥住他,言语温柔,“妾身在这里,陛下不要怕。” 谢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伸手抱住她,将头深深埋进她颈间,“疏影,还好有你,陪在朕的身边。” 叶疏影轻轻笑笑,“能伴君左右是臣妾的福分,只要陛下不嫌弃,妾身愿永远陪在您身边。” “谢谢你,疏影。”他将头靠在她颈间,声音里满是疲惫。 叶疏影轻轻拍着他后背,“陛下,您累了,睡吧,妾身在这里陪着您。” “睡吧。” 叶疏影温柔的声音似是一副妥帖的安眠药,谢琰很快便在她怀里沉沉睡去,不知不觉,便已日上三竿。 叶疏影静静抱着怀里的谢琰,看着窗外一点一点升起的太阳,一丝姽婳的笑渐渐浮在她唇边。 谢琰醒来时,窗外已然是艳阳高悬,这个时辰,早朝早已散了。 他猛地撑起身子,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眼睛慢慢眯起已经隐了怒意。他转过头来怒视着叶疏影,双眉竖起厉声道,“为何不叫醒朕?” 叶疏影赶紧跪下来,低垂着头颤声道,“陛下恕罪,臣妾见陛下日日为噩梦所困,难得入眠,不忍打扰,让陛下误了早朝,是臣妾罪该万死!” 叶疏影双膝跪地,双目因委屈噙满了泪水。 谢琰看着她因抽泣而微微颤动的双肩,竟有些不忍,他摇了摇闭上眼长叹一声。 半晌,他蹲下来,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不要哭了,是朕不好,是朕睡过了头误了早朝,怎能怪你呢?” 叶疏影停止了哭泣,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眶里还闪着盈盈泪光,楚楚可怜。 谢琰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多大的人了,怎的还哭得像个孩子?” 叶疏影在她怀里柔柔的喊他,“皇上。” 此时高贺却走了进来。 谢琰侧目问他,“什么事?” “孟大人求见。” 谢琰忽的皱了皱眉,沉声道,“朕知道了。” 五 谢琰到时,孟启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见谢琰来,他拱手行礼,“殿下,老臣恭候多时了。” 孟启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其德高望重朝中无人可望其项背,也是谢琰的老师,谢琰对他也十分尊重。 “不知老师找朕所谓何事。” 孟启直起身来严肃地看着他,“那老臣便直说了。” 谢琰皱了皱眉听他说道,“陛下当知女色误国,老臣也一直以为陛下不是醉迷女色之辈。可自从那月影夫人入宫,陛下似乎忘了作为一名帝王应该雨露均沾的道理,夜夜宿于她宫中。如今陛下竟还被那妖女蛊惑,贪恋温柔乡而不伤早朝。老臣以为……” 孟启话还未说完,谢琰突然色变,猛地一拍桌案。 孟启一惊,抬起头来,只见谢琰双目赤红如同野兽,神情极是愤怒。 孟启所知的谢琰向来是一个极其会隐忍的人,他还从未见他如此动怒。 谢琰怒视着他,双目渐渐眯起,孟启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凌厉锋锐的寒意,他缓缓开口,声音冷戾异常,“老师的意思,是说朕是个荒淫无度的昏君吗?!你好大的胆子!”他忽的抓起一旁的石砚猛地朝地上掷去,石砚触碰到地面立即摔得粉碎。 “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重责三十大板!!!” “皇上!”高贺正欲劝阻,谢琰却转过头来怒意凛然地瞪着他,“谁敢劝阻,朕一起打!!” 高贺亦是愣住,不再试图劝阻。 侍卫来将孟启拖下去时,他仍大喊着,“皇上,妖女不可留啊!!!” 谢琰狠狠地盯着被拖出去的孟启,眼神可怕得如同深山里的猛兽。高贺不可置信地望着此时状若恶鬼的谢琰,他心中竟腾起一个绝不可能的想法,眼前的这人并不是他服侍多年的陛下。 不久,门外的侍卫前来报告,“陛下,孟大人承受不住晕过去了。” 谢琰却没有半分的动容,“继续打!” 高贺一惊,“嗵”地一声跪到地上,“皇上!” 再过不久,侍卫再次来报,语气却有些惶恐不定,“陛,陛下,孟大人他,”侍卫咬紧双唇说道,“大人他,没有呼吸了。” “什么?!” 孟启本就年事已高,又怎禁得住这三十大板。 谢琰突然似被抽去灵魂般失力地跌坐到座椅上,原本眼中的戾气骤然消失,不敢相信地睁大着眼。 高贺皱着眉轻声唤他,“皇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的望着高贺,“高贺,朕,到底做了什么?” 六 孟启的死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有不少他的学生跪在承阳殿外要求给个说法。 可他能给他们什么说法呢?他连自己都不知道。 谢琰站在殿内看着窗外跪了一地地人,皱着眉问高贺,“高贺,你说朕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朕果真是个暴君吗?” 高贺垂首回答,“陛下不要太过愧疚了,陛下一直被噩梦困扰,难免心绪浮躁。” 谢琰摇了摇头,正欲转身,却忽的感到一阵眩晕,脚下有些站立不稳。高贺赶紧去扶住他,“陛下您怎么了?” 谢琰闭上眼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却异常苍凉,他有些吃力地缓缓开口,“或许是我太想念岁安了,想去陪她了。” “陛下您可别说傻话,大梁的天下可不能没有您!” 可谢琰还没等他说完,便已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三天以后。他晕倒的这期间,承阳殿外的学子们有的因耐不住酷暑倒下,有的被活活饿晕。民间甚至有流言传出,说他谢琰荒淫暴虐,杀死忠臣后还日日笙歌,醉生梦死。说的极为难听。 听完这些,谢琰不顾太医的劝阻执意要起身去承阳殿,高贺拦不住他,只能搀扶着他去了承阳殿,承阳殿外还有几个死撑的人,见谢琰终于出来,他们原本死灰色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谢琰看着他们,沉沉问道,“你们要朕怎么做?” “陛下,妖女一日不除,老师在九泉之下便一日不得安息,陛下臣等请求陛下赐死妖女,平民间谣言,安逝者亡魂。” 良久,谢琰缓缓转身,背对着他们道,“你们回去吧,朕会给你们答复。” “谢陛下。” 直到他们都回去后,谢琰还站在殿内未曾离去。 高贺担心他的身体,“陛下,该去休息了,我扶您回去吧。” “不用了”他侧过身来看着高贺,目光冷戾阴寒,“高贺,你去替朕办一件事。” 高贺俯下身听着他的差遣。 “你去传朕旨意,把月影夫人打入天牢。” 高贺惊愕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他眼底未有一点动摇之色。在皇后离世后他还从未见过陛下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他还以为…… 可君王就是君王,哪怕有时候他们亦有百转千肠,万盏柔情,但放在江山社稷面前,红颜美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曾那样爱皇后,十年都未曾忘怀,可最终,他还是亲手将她逼上那百尺城墙。 他缓缓又地下头去,“是。” 七 高贺到秋宜宫的时候,叶疏影正在修建花枝。 “夫人好雅兴。” 叶疏影没有转过头来,继续修剪她面前的花枝,“不知公公来次所谓何事。” 高贺向她微微俯了俯身,“臣奉皇上口谕来将娘娘请入天牢。” 叶疏影一惊,剪刀偏离枝丫剪下了一朵开得正艳的繁花,花朵缓缓飘落坠地,她转过头,不解的看向高贺,“我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何罪,还请公公明示。” 高贺淡淡一笑,“夫人当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从夫人踏入这深宫的第一步时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在这宫中的女子,不得宠有时并不是件坏事,而得宠,有时也并不是件好事。”他说完往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夫人请吧。” 叶疏影并未着急起身,而是弯腰捡起了那朵被无心剪下的荆离花,看着它鲜红如血的花瓣,她唇角微弯,语气淡淡,“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绝情啊。” 说完,她丢下手中的花,从容地向外走去。 阳光落在重新掉落在地上的花瓣上,在青灰的地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半是阳光映照的美丽,另一半,则是漆黑的晦暗。 高贺回到谢琰寝宫时,见他一个人静静站在窗前,微淡的阳光将他轻轻笼罩,可他的背影却是感受不到半点温度的寥落。 “办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办好了。陛下接下来准备该怎么做?” “接下来?”谢琰抬起头来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久久未回答。高贺伴在他身边已经有十余载之久,向来他心底想什么他总是最清楚的,可此时他是一点都猜不透眼前的这位主子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高贺还未想明白,忽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陛下!” 谢琰剧烈地咳嗽着,高贺赶紧跑过去扶住他,他却猛地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高贺瞪大了眼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正想喊太医,谢琰却制止了他,“扶我到床上去。” 高贺将他扶去龙塌上躺好,他看着房顶缓缓地笑了起来,有些吃力地对高贺说,“高贺,前些日子我梦见岁安,她说她回来了,我起初以为只是一个梦而已,到现在,我才知道,她或许真的回来了。” 高贺皱紧了眉只当他是在说胡话,“陛下,娘娘已经去了十年了。”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是啊,已经十年了”他笑起来,容色无比的温柔,“十年了,她回来接我了。” 说完,他便缓缓闭上了眼,嘴角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皇上!皇上!” 太医苑的近百位太医都来替谢琰诊了脉,可没有一个不是跪在地上不敢开口。 太后大发雷霆,“你们这些畜生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若是醒不过来,哀家就让你们全部陪葬!”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吓得瑟瑟发抖,终于有个胆大地敢开口回答,“太后娘娘,皇上日日被噩梦困扰,终日不可安睡,伤了根本,这一睡,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八 在谢琰昏迷期间,这深宫看似平静,暗处却波涛汹涌。谢琰突然病倒,让许多人都始料未及,特别是那些准备争夺皇位的皇子们,若他就这样驾崩,除非造反,他们将再无可能登上皇位。 狗急了都会跳墙,更别说他们这些野心勃勃之人。于是,就在谢琰病倒的半月之后,二皇子终于坐不住了,竟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进了宫中。 那一日,大火似将天际都染红,残阳如血,余晖将整个皇宫都染成了血红色,到处都是兵器碰击声,宫人们惊恐的叫声,以及铁骑踏过宫门的声音,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承阳殿前的青石长阶,宫人们被杀的被杀,逃的逃,跑的跑,宫中一片混乱。此时在无人去管那宽广龙榻上将死的帝王,高贺誓死要守在谢琰跟前,在叛军还未到达寝殿时他便举剑自刎死在了谢琰身边。 但奇怪的是,昏迷多日的谢琰却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可他刚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高贺冰冷的尸体,以及窗外漫天的火光。 他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的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琰,你可料到会有今天?”本应待在天牢里的叶疏影缓缓从珠帘后走出来,唇边带着一抹讽刺的冷笑。 “疏影?” 叶疏影冷笑着靠近他,“这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 谢琰皱紧眉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叶疏影呵地冷笑了一声,“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吗?那么,看来你说的你此生都无法将我忘怀,是假的了?” 谢琰的瞳孔骤然缩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岁,岁安……” 她勾起嘴角,回头向窗外望去,“你的儿子快杀过来了呢?我可不想你死在他的手里。”她转过头来,笑意骤然从她脸上消失,眼神里满是森然的杀意,她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开口,“要死,你也要死在我手里!” 说完她五指骤然化作利爪冲过来扼住了谢琰的咽喉,眼睛开始变成赤红色,仿若吃人的厉鬼,她张开嘴开始吸着谢琰的精气。 谢琰看着她变得如此狰狞的模样,心底竟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终于得到解脱的释然,他缓缓地笑起来,张开嘴吃力地开口,“岁安,当初,我并没有,杀你的父亲。” 沈岁安的动作一滞,“你说什么?” “我知道,若我当初杀了你父亲,你一定不会原谅我,可你没给我机会说出口。” 沈岁安手上的力道渐渐松开,不停地摇着头,“我不相信!你骗我!” “岁安,我没有骗你……”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宫门被猛地撞开,无数箭羽划破长空而来。谢琰猛地站起身,揽住沈岁安的腰身,带着她转身,只听见箭羽射入骨肉的声音,她看见他嘴角有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 他看着她震惊地神情,缓缓扬起嘴角,笑了。 在即将倒下的那一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岁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他闭上双眼倒入了她怀里。 尾声 崇德十年,二皇子谢珏逼宫,明帝谢琰死在了那场宫变之中。据说,当叛军冲入他寝殿时,四周忽的燃起大火,只听一声悲鸣,似乎有什么冲破屋顶,带着他消失不见。 “岁安姑娘。” 沈岁安听到有人喊她,她睁开眼,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只见眼前站着一名白衣长发的男子,四周一片阴暗。 她疑惑,“这是哪里?” 男子回答她,“冥界。” 沈岁安惊讶地睁大了眼,“我怎么在冥界,我不是化作影姬了吗?” 男子笑笑,“姑娘忘了,有人在死时为你留下了眼泪,他的眼泪可以洗去你罪孽,让你再入轮回。” “谢琰……”猛地抬起头来,“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奈何桥边等你。” 听完,她不顾一切地朝奈何桥跑去,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她看到一座桥边站着一个人,他缓缓转过身来,淡淡笑起来,“岁安。” ————————————————————————————————————————— 这篇前半部分和《提灯夜行》的沈氏婠婠篇有些相似,不过一个是死后化为影姬复仇,一个是用自己的命了却所有仇恨,个人更喜欢婠婠,如果看阴阳师的小天使还没看过《提灯夜行》可以去瞅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