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汉子跳下马来,把两小儿打翻在地,用绳索把他们捆缚在一匹空马上。
嗣昭和承诲一正一倒,被禁锢在马背上,挣扎不得,嗣昭正对着马头,承诲对着马屁股,互相看不到对方。韩驹儿把马缰栓在自己的鞍桥铁梁上,两小儿只得跟着马队,在呼啸的风雪中踽踽前行。
马队调转马头,原路返回桑干河渡口。这个渡口距离如浑水和桑干河交汇处不远,云中大道就在如浑水东岸,沿着那条道路向北,就是云州城和大同军城。
火光摇曳,马蹄的的,渐渐听到桑干河水声。
嗣昭尽量仰着头,低声说道:“不要担心,阿爸很快就要到了,一定会解救我们。”
承诲抖抖索索的说道:“就怕还没有遇到救兵,我们就要冻死了。”
嗣昭的声音一样颤抖,他坚持着低声道:“不要胡说,哪有冻死在马背上的道理,马不死,我们就死不了。在太原,那些胥吏把我绑在冰块上,也没冻死。”
承诲半天没有声音,像睡着了一般。
嗣昭低声喝道:“想死你就睡。”
承诲忽然一歪头,张口呕吐出来,顿时酒臭扑鼻。秽物喷溅到马背上,袴褶上,马匹惊的长嘶一声,大风吹的秽物四处乱飞,惹得四周贺拔家奴一阵大骂。
韩驹儿转过身,一马鞭抽到嗣昭头上,骂道:“好你个奸猾的偷油鼠,吃饱了酒肉,再出来讨吃食么?”
嗣昭没戴裘帽,头上发髻早就披散下来,额头脸颊满是血印子,却紧闭着口,打定主意一言不发。
终于,队伍渐渐接近班氏渡,这是一座官渡,因为桑干河北岸就是千年前班氏县,故名。冬春季节,官府经常在渡口附近架设桥梁,一旦春夏洪水爆发,又会被冲垮。现在边防无大战事,官府也懒得架桥,百姓往来交通就靠这座渡口。
灯火越发的近了,估计渡口就在里许之外,可以听到黑暗中桑干河一波一波的水声。
嗣昭眼力甚锐,远远的,他隐隐感觉河上有微弱的灯火闪烁,似乎是船灯。不知道为什么,他坚信那就是养父,是神佛派来的救星,将从黑暗中走来,搭救自己脱离苦难。
队伍终于到了渡口,前面有贺拔家奴大声呵斥渡监。
那渡监在大声争辩道:“水上有大块浮冰顺流而下,又有大风雪,看不真切,夜间行船何等凶险,某家身为渡监,岂能置上宪于险地。”
原来贺拔志不仅是大同军营田使,还兼任水陆转运使,是云中驿和班氏渡的直接上官,渡监不敢派出舟子在夜间行船。
贺拔家奴指着水面上越来越近的船灯,骂道:“混账,对面可以过来,这边如何过不去,真正岂有此理。”
那渡监甚是倔强,大声说道:“按制,若有急诊的郎中,接生的稳婆,缉贼的官差诸般人等,可以在险恶天气行船,贺拔公有何急事,非要冒性命危险渡河不可。”
那家奴也有些怕了,圈马回到贺拔志马前,低声问道:“主公,此时渡河十分凶险,云州城门已闭,就算渡过桑干河,也进不得云州城,不如就在渡口歇宿,明日渡河如何?”
贺拔志沉吟半晌,坚定的说道:“不可,屠行简那老贼没有在云中驿拿住我,焉知不会追到渡口,此地不可久留,必须立刻渡河。”
那家奴应道:“喏。”
说罢一带战马,回到栈桥上,厉声喝道:“贺拔公口谕,立即备船渡河,违令者斩。”
那渡监终于不再坚持,默不作声的去安排舟子船只。正在忙乱,对岸的渡船靠上了栈桥,舟子之间大声问答,似乎是在询问水情。
来船客大约有5、6人,都是一身黑色戎衣,披着黑色裘氅,拉着马匹,背弓挎箭,全副武装的走上栈桥。
就在这时,嗣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何人这么不知死,这个时候渡河,不怕被桑干水神拿了去么?”
是沙陀骑将石善友!
嗣昭长长出了一口气,仰望夜空,似乎看到神武川上空的神佛在向他招手。
贺拔家奴厉声喝道:“你这厮好生无礼,我自渡河,干你何事。”
石善友大笑道:“说的不错,你愿送死,干我屁事。”
黑暗中传来王恪用严厉的声音:“善友,速速引燃火把,赶路要紧,不要与人口角。”
果然,栈桥方向燃起了火把,几个军人翻身上马,向岸上缓缓而来。雪夜之中,两队人马擦肩而过,谁也不再答话。
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一声尖利的呼喊:“阿爸,阿爸,救我!”
登岸的骑士立即勒住马匹,侧身向这边观看,嗣昭又喊了起来:“阿爸,这些家伙要把我绑到云州!”
几个贺拔家奴纵马上前,把两小儿挡在身后,登岸的军汉已经跨马而来。
石善友举着火把喝道:“是嗣昭么?你在哪里?”
嗣昭大喊:“老石,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