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细雪冰凌凌地刺入眼眶。
街上的行人本就不多,这会更被驱得远远的,无人敢拦在历经三代主公的老夫人的路上她所行之处均自觉辟开一条空落落的道。
孙权立在夹道尽头的背影便显得那么远。
远得有些看不清。
但依稀能瞧见一袭白衣卷在凛冽的冬风里扑舞不停。
起伏不定的视线中恍然映出十二岁那年的少年孙权持了剑护着旁人冷面相照。
母子曾经贴得那么近却仿佛立在天堑的两头。
如今隔了扑朔的北风和黯淡的天光青年冷峭的身姿如绝壁般定定地立在人群之前寸步不让。
她想原来权儿已经长这么高了。
……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嘈杂的人声重新涌入现实。
可怜,悲哀报应……窸窸窣窣鼠窜的指点似毛毛的细箭射来她松弛下来的五指蓦地扣紧了搀扶着的青年的手臂,借他的力气慢腾腾地站直了身。
垂着泪的眼珠转过去,以仅二人能闻的低沉声音道:“谁?”
丹徒的消息早已传来但说孙暠有这个本事通天她不信。
十数世家一夕惨遭灭门血溅长街旁人不知道里头的门道,她却清清楚楚这是谁人的手笔。
“但我若杀死这一千个人,便不会有一个人再敢乱说话。”
耳畔灌着猎猎北风,少年冷冽的声音依稀浮在脑海。
她的眼神彻底平静下来,抬眼打量着不言不语的青年似乎在揣摩这份沉默背后的意图。
半响才凉凉道:“世家已经倾灭所剩无几,可宗亲里头还有老鼠没抓出来孙暠没有那个本事,孙栩没有那个胆量,孙辅又不在此处。兄弟里能算得上有成算的不过这几人,若不把叛徒揪出来,对权儿始终是个祸患。”
听了这席话,李隐舟知道她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今天的秘密将会永远被封进棺材里,带进地底下。
“某无能,不能查明真相,老夫人德高望重,还望您多襄助主公。”
他搀着老夫人退出空落的道,转身将落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
手上的重量沉甸甸,这根拐杖打磨得很细致圆滑,顶上雕着细密的云纹,垂下金线银丝编成的绺条。这是下面进贡的好木头,大荒的年岁里,连宫里的贵妇都未必用得上这样昂贵的玩意儿,在她手中却是见惯了的。
他把拐杖垫在她手下,这份重量已经足够支撑她继续走下去了。
孙夫人木然地瞟他一眼,嘶哑的声音却是淡淡的:“你已经很尽心了。”
……
与人群离开数尺,凌统有些迟疑地凑近凌操:“父亲,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最疼爱将军,素来行事阴狠,此番对她的打击巨大,会不会反过来插手搅局?”
凌操绷紧了手臂,肃穆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小心谨慎,却在李隐舟平和的面色下停了手上动作。
老夫人不是个善人,但她比谁都顾全孙氏。
看样子李隐舟已经劝服她了。
他一点点松开拧紧的手,在腰肋上擦干濡湿的掌心,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用力敲了敲儿子的脑门:“你说呢?让你看紧孙小妹和李先生,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凌统脑瓜子都嗡嗡的,一时半会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