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需迅速拟定路线。
江夏与江东数郡县相交壤,而最为绵长的一道线则是豫章。
凌操便道:“孙辅此前为庐陵太守,从庐陵到江夏最简便的一条线路就是横穿豫章且豫章和江夏参差交互数年以来矛盾不断我认为应当走此道。”
李隐舟垂头瞧着江东数郡的地理分布却并不赞同:“既然如此绝不可以走行豫章。”
凌操倒还肯和他说上两句:“为何?”
李隐舟轻轻瞟孙权一眼。
他不置一词阖了眼似在小憩舒开的眉上犹挂着浅浅的倦意只是在冷白的脸上瞧不大出来。
李隐舟也不绕弯子,只以目光刺着地图上江夏二字,道:“我们可以想到的难道曹操会想不到吗?”
凌操瞳孔蓦地一震。
曹营此番抛弃孙辅一为弃子,二为栽赃。
第三,也是万一的可能若孙辅脑子清醒了交代出实话那么当时拿来保证的信物孙权就一定会派人去搜寻!
如果他们堂而皇之地走豫章这条道不就等于明晃晃地告诉曹操,迎击黄祖是假,赶去挖出罪证是真么?
手心倏忽捏出一掌的冷汗,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差一点就将原本的计划败露。
看向孙权的眼神也更复杂。
他岿然不动的眉目无一丝讶然显然比李先生想得更清楚。
如此犬齿小儿却敢去撕咬虎狼的心计!
一时胸膛里似有巨浪翻腾,有骇然,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沸热。一开始屈居于孙权,多少是因为顾忌他是将军唯一的嫡弟,也因张昭与周瑜力保的新主公。而一路以来亲眼见识到了这人的谋略与决意,竟有些真心实意的折服。
但面上仍不露出半点愕然,只蹙了眉掩饰眼底的惊涛,冷声问:“那么以先生之见,当走何处?”
一截修长的手指落在羊皮的图纸上。
指上的血腥已被冲洗干净,然而落下之处便是兵戈所往
他道:“庐江。”
“庐江?”凌操生性粗莽,对于战局尚有见解,然而揣度人心却总不透彻,索性丢了手问,“自从昔年将军攻破庐江,老太守陆康自戕殉城,此处就交给了袁术以换孙氏旧部。可后来将军也多次攻打,终究只夺回了一半。”
所以如今的庐江,历经变迁,一半属江东,另一半倒归到了江北曹营。
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谁也不愿轻易松手,这样剑拔弩张的紧绷局面下,就是嚣张的黄祖都不敢打庐江的主意,如今却要走这条险道?
他一时琢磨不透。
看出他的不解,李隐舟不做隐瞒:“而今官渡一战还彻底未收尾,曹操最怕的就是被人偷了背脊。一个人越是怕什么,就会越往那里深想。曾经他担心许都被袭,布下如此深远的筹谋,如今庐江这样的重郡摆在眼前,若我们发兵而去……”
凌操的眼神顿时雪亮了一瞬:“他会认为迎击黄祖是假,暗夺另一半的庐江是真!”
如今孙贲和孙辅都在地牢里头关押着,旁人对于他们的生死尚不知情,所以曹营也决计不敢贸然地讨袭,只能以这几日的调兵遣将猜测他们的动向。
当真是富贵险中求!最好的防备就是主动出击,走庐江这条道便是反将一军,也去给他们的心绪搅一搅浑水。
“好。”他抛起枪,利落地横接在手中,银亮的尖头就抵在庐江二字。
孙权这才慢条斯理地睁开眼。
眼神里隐约有些风雨欲来前过分的沉静。
李隐舟一瞥就知道这是没安好心。
果然,瞧他缓缓勾了勾唇,竟道:“你二人只能扮作小兵,我看,不如让孙栩挂帅吧?”
凌操的脸色果然黢黑了一瞬。
方才那点涤荡的激情似在霜里头氤了氤,飘出点令人不悦的涩味。
明知道孙栩不安好心,还令他统兵出征,孙权究竟是怎么想的?
被下属以不满的眼神质询着,孙权却吝惜解释,似看不见凌操抽动的额角与发乌发黑的脸色,冷峭的面容是雪里冰峰,寒意里透出锐利的棱骨。
他伸手将羊皮的地图一卷,手腕微微用力便令枪尖刺破了图纸,将其稳稳卡在红缨下的凹槽。
一字不语,凌操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为人兵刃,只须知道该刺向哪里,他目光所及,就是锋刃所向。
孙栩接到这个消息,惊愕程度只比凌操有多不少。
他几乎将传令的凌统用目光捏碎:“兄长葬仪在即,难道我就非得远走不可?”
凌统倒是毕恭毕敬地仰着头,英气的面庞不见一丝鄙薄,不卑不亢地:“如今四方动荡,远有曹操,近有黄祖,外有大敌,内含隐患,又怎能是悲戚的时候?若继承将军的遗志,当奋发图强,捍我江东,而不是就地痛哭,畏缩不前!”
他才开口的时候,孙栩的目光犹带不屑,然而“内含隐患”四个字一出口,那股傲慢却换成了压抑的惊惧!
孙权心狠手辣,难不成是借着让他出兵庐江的由头,要暗地里把他杀死?
前有黄祖旁有曹营,那危机四伏的地界里,就算是死了又有何人可以伸冤?
他背上凛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又被“奋发图强”这庄重肃穆的说法压得不能发作。照孙权交代这话,他是被信任才委以重责,难不成还能撂挑子不干,背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头?
不由磋了牙尖,好一个人面兽心、诡计多端的孙仲谋,他这一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瞧他眼里疑云密布,凌统倒不动声色,只暗道主公这一步棋走的可算极好
一来展示了自己的大度,孙氏宗亲接连有三人失去音讯,一时已闹得人皆惶惶,此时重用孙栩便是立碑树德、收揽人心的大好机会。
二则孙栩自幼敏感多疑,决计不会相信势如雷霆的孙权会轻易相信自己的归顺,所以一定认为此次出击定是一个陷阱,采取对应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