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08 章(1 / 2)行医在三国首页

次日将军府差人请李隐舟前往侍疾。

是孙权的头疾又犯了。

内乱那几年,他曾假疾逼刘备不得不斡旋汉室以牵制曹操,和顾邵那小打小闹的折腾不同李隐舟是下了重手、用了狠药才将其遮掩成天衣无缝的样子。后来曾嘱咐他宽心修养以保无虞然而想也知道大局在侧如何能弃置不顾一年年忧思累下没病也积出病了。

顺着雨后的红墙一步步走着迎面撞见匆匆离去的朱治。

二人照面相逢彼此颔首算打过招呼。

擦身而过的瞬间,却听朱治低沉的声音:“听说先生曾参与赤壁一战。”

李隐舟顿下足,微搭着眼帘淡淡看他。

斜晖余照沿着高墙落下在地上切割成光影分明的一线落在朱治的脸上,将那紧蹙的眉扫上暗影。

沉顿片刻,朱治颇感叹地道:“老夫也曾自诩轻狂可比起公瑾却什么也算不上了。曹操来使宣战时连张昭、顾雍公都觉得我们一定会输唯有周郎慷慨陈言、剖析利弊那席话当真振奋人心。可以三万敌二十万,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这根本不是能办到的事情。”

而周瑜做到了。

朱治又道:“老夫以为这就已经算完了,没想到他竟还敢反扑江陵意图北岸,居然还真给他又赢了。”

话到此处他低低笑了一声极尽欣慰。

“他就是这样的脾气看上去孤冷,其实比甘宁之流更傲、更狂。眼下他要取西川,恐怕西川就已经是其囊中之物了。”

诚然,今时今日或许并非取西川的最佳时机,但无人怀疑他能否取下西川。

李隐舟静静听完他一席话,只问:“您究竟想说什么呢?”

朱治满脸苍老、皲裂的皱纹深了深,那双看惯世情冷暖的眼定然注视眼前的青年,却反问道:“可这一去,他还会回来吗?”

风骤起。

满地泥泞滚着碎石溅在脚脖上,冰凉刺骨。

李隐舟目光骤然一狭,声音也跟着冷却:“若他想反,十年前在丹徒他就可以另立门户,何须等到今时今日主公羽翼丰满?”

闻言,朱治叹息一声。

“可旁人未必这么想。”

听到这话,李隐舟握紧的拳松了下来,眼中冷光褪去,轻轻一眨,又似往常和润模样。

朱治迎着猎猎的风,在片刻的沉默中苦笑一声:“人言可畏,人心更可畏,主公可以信他,但也不能不防他,令他屯兵江陵本就是个折中之计,缓一年半载依然会重用他。可公瑾实在是太急切了,这让天下之人如何看他,让主公如何答应啊。”

李隐舟最终没有答朱治的话。朱治恐怕也没有对他抱多大希望,偏在江陵大捷、孙权败走合肥之际,周瑜此番请兵直接将隐晦的矛盾推上风口浪尖,几乎昭然于众了。

……

在院中等了片刻,直到天色偏黑、星辰升起,孙权房中三两来访的文臣武将才陆续走空。

他们脸色的表情各自迥异,显然持有不同的看法,但都未能从孙权那里得来一个确切的答复。

晚风扑着树梢,无声息地在枯萎的枝头擦出一抹新绿,李隐舟垂手看着新春的第一片叶,却听背后淡淡的一声:“来了?”

孙权披着一袭鹤羽大氅慢慢踱步到他身旁。

中宵河汉流转。

明亮的星辉落入那双深邃凝寒的眼,将其镀上一层冷寂的光,冷到极致,便似静水无波,只透出淡薄的落寞。

孙权仰头望着星河,缓缓道:“说来,孤平江夏的时候,你与顾邵皆在海昌,如今难得回吴,却又看见孤输了的样子。”

李隐舟未料到他会说这话。

可细想也就明白过来。

流言就像滴水,淌过心头似乎不留丝毫的痕迹,然而年年岁岁地穿刻,再强硬的心也难免凿出空洞。或许只有在他们这些总角相交的旧友面前,年轻的主公才偶尔卸下那张傲慢冷酷的面具,说几句和属下不能说的话。

他循着孙权的目光看天,轻声道:“主公何来的输?”

孙权淡扫他一眼。

李隐舟直视过去:“主公出兵合肥为的是策应江陵,既然江陵赢了,主公自然也就赢了。”

他顿了顿,目光低垂,眼睫筛下淡淡的影。

“旁人观星,我却觉得夜空浩瀚,包罗万象。”

这话并非纯然安慰孙权。

后世总以不善的目光揣测这对君臣的关系,却忽略了大军压境、兵临长江时,唯有孙权坚定不移地将信任交托给了周瑜两地夹击、江陵决战时,也是孙权毫不犹豫地成全了周瑜的荣光与辉煌。

夜空的浩瀚,由星辰照亮。

孙权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更不会因此忌惮周瑜,唯独主公二字压在肩头,其上是滚滚风云,其下是千百万人,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听他这样说,孙权偏过头,竟是淡笑一声。

眼中冷霜似冬雪微霁,烁着细融的光。

李隐舟只觉这份真挚分明得耀眼,至于刺目,令他有些不能直视。

闲谈两句,才替他诊脉。

这回也不是装病,是真头痛得厉害了才肯以弱示人,也不知他这几年是如何生熬过来的,竟半点没在旁人面前露过破绽。

待开了药方交给下人,孙权亲自送他至府门。

“主公。”临别时候,李隐舟终是托出心头重重压着的话,“你拥有的,并不止是公瑾一人。”

孙权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颔首道:“孤明白。”

第二日,孙权便许了周瑜的西征的请求。

顾邵简直不可置信:“你究竟说了什么,居然把他给说动了?”

尽管时机匆忙,但赞成西征的人也不在少数,这群斗志昂扬的主战党没能在孙权那里讨到好脸色,他三两句话居然可以四两拨千斤?

李隐舟看他一眼,只道:“我不过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孙权既有勇气在极大的劣势下迎战曹操,野心当然不止局限于江东寸土,何况西蜀正有刘备养精蓄锐,若能拿下西川,几乎就等于占领了军事高地。从这一点看,他和周瑜的意见本就没有矛盾。

他唯独忌惮兵权集中,不好收拾。

毕竟,他未必能永远和周瑜看法一致。

沿江的部署已经四散定下,能给出去的兵权都是精细地估量过的。比起这个,倒不如说他从未怀疑过周瑜的忠心,此前的作为更多是为了敲山震虎,提醒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谁才是真正的主公。

但流言仍愈演愈烈。

每个人都坚信周瑜能赢。

可赢了以后呢?

在一派狐疑的目光中,西征的脚步终归是在江陵远远地往前迈开。

短暂平静的几日中,亦有一道不大起眼的命令的传下。

孙权令顾邵接替年幼的孙邻,去领豫章郡太守,即日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