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八年再见到程冽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那天,一切仿佛被安排好了一样。
七月盛夏,暴雨如注,下了一整夜仍不见停息。
清晨六点多,天光初亮,许知颜被雨声从亦真亦幻的梦中叫醒,睁开眼,灰蒙蒙的房间像是天旋地转一般,她凝视着上方的简约式顶灯好一会,才不徐不疾的从床上起来。
习惯性的,许知颜捞起床头上的烟盒,赤脚踩着白软的地毯走到窗边,拨开厚重的金棕色窗帘,外面的微光倾泻而入。
她拉开一丝窗缝,微凉的空气钻进鼻息,比薄荷脑更醒人。
许知颜靠在窗边,外面高楼林立的大厦,像是屹立在云雾之上,今日的能见度也是可怜的让人唏嘘。
她缓慢的点了支女士香烟,玻璃窗上折射出她的倒影。
柔软黑顺的长发拢在一侧,素颜的脸偏瘦,莹白的肌肤几乎要和外头的云雾融为一体。
她微微抬着下巴,流畅优美的脖颈线条一路下滑,锁骨凹凸,丝绸质地的吊带睡裙前挂着一枚细红绳系起的玉佛。
大概是昨晚喝的有点多,她今天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眼眶一圈都还泛着红色。
许知颜夹着烟,手微微往边上挪,脑袋朝窗玻璃前倾,她抬手抚了抚眼角,发现有一道淡淡的细纹抹不去。
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却已经有了细纹。
指尖夹着的烟还在燃,飘渺的烟气一股脑的飘向窗外,她的目光也随之远去。
她不由地回忆起刚刚梦里的场景。
十七八岁的模样确实比现在好看的多,那个时候虽也有不快,但好歹也是发自内心的笑,好歹程冽在她身边。
他们曾经畅想未来,想象中的二十六岁成熟,理智,不会太富有却可以知足常乐。
那些,许知颜如今都有了,只是唯独不能体会知足常乐这个词而已。
烟尽,许知颜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从那些回想到发黄的记忆中抽身,随手拿起烟灰缸边上的手机。
摁了两下,没反应。
她忽然想起,昨天回来后昏昏沉沉的,冲了个澡就睡了,没充电。
手机连上充电线,许知颜扎起头发去洗漱。再回来时手机已经自动开机,界面亮着,除了每日的垃圾短信外,有一百多条微信,一些未接电话,最醒目的是夹在垃圾短信间的一条信息。
来者的备注是程叔叔,即程冽的父亲程孟飞,他很少和许知颜主动有往来,一是本就不算亲近,二是程孟飞一直不想她再揣着往事不撒手。
所以程孟飞给她发信息,许知颜有些讶异,但最令人更惊讶的是短信的内容。
——“孩子,阿冽出狱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其中缘由复杂,大概依靠短信说不清。
许知颜来不及给程孟飞一通电话,手机就被经纪人黄耀的来电霸占。
黄耀是个大嗓门,那架势,对着话筒,几乎要把许知颜的耳膜戳穿。
黄耀在那儿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大通,许知颜颇有耐心的听他讲完了。
总结下来就是昨晚她醉酒离开酒店后,午夜突然出现爆料,说她和某富商老板深夜相拥,行为亲密,还有照片动图为证。
到早上,大家都睡醒了,有空刷微博了,话题直接被顶到第一,深红的爆字前是难看的热搜词条:#许知颜主动献吻富商#。
黄耀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许知颜笑笑说:“不就是断章取义这回事吗?”
前段时间她接了一组大牌杂志的封面拍摄,搭档的是当红人气偶像,这组拍摄说实话,是许知颜踏入模特圈以来接到过的最有含金量的邀约,眼红的人不知有多少。
为了表示感谢,昨晚她去参加饭局,不胜酒力还是喝了几杯,出酒店时一伙人都有了醉意,推推搡搡的,那些仗着有钱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的人,借此动手动脚,她挣扎了几下,把人一推,再奉上礼貌歉意的微笑,打了车就走了。
什么主动献吻,什么深夜相拥,不过是借着模糊的夜晚和错位角度断章取义罢了。
黄耀自然知道她没有去做这种事情,但他身为经纪人总得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才好发声明。
挂了电话,许知颜点开狂轰乱炸的微信,在八卦的询问和安慰微信消息中,严爱的消息显得很独特。
严爱说:我和毓天下个月结婚,记得来哦。
许知颜回复她:好,一定来,恭喜。
消息刚回复完,她和严爱的对话框就被新跳出的消息顶下去。
说实话,许知颜对这些无中生有的绯闻和污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这些年她见的多了。
洁身自好就是装清高,懂得处理人际关系就是水性杨花,火了就会冒出一堆从前的黑料,骂够了就散场了,人云亦云,暗中陷害,不单单是这个圈子,社会中每个圈子都是如此。
许知颜把那些‘慰问’都忽略掉,找到小助理童琪的号,发了条语音,让童琪八点等在楼下,顺便带一杯黑咖啡。
发完消息,她重新点回到程孟飞的信息页面,思忖了片刻,拨了电话过去。
……
上午十点,许知颜完成一组彩妆照的拍摄,收拾好东西离开摄影棚后上了保姆车,童琪给她递上温水。
许知颜没接,正在看自己的那条微博热搜。
童琪瞥见了,轻轻喊道:“知颜姐?”
许知颜回神,接过那杯温水,习惯性的说了声谢谢。
童琪坐在她身边,柔声说:“知颜姐,不用看那些,他们又不知道真相。”
许知颜的工作室已经在一个小时之前发表了声明,很官方的声明,但也说了这个事件是个误会,是爆料人刻意安排和截图。
声明底下的评论几乎是清一色的不相信,别洗白,证据都摆在眼前。
除去别家用水军恶意带节奏外,有很大一部分网民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许知颜预期的一样,随着事件的发酵,那些她出道就被爆料过的黑料再一次被拿出来说。
童琪还想再安慰些什么,但许知颜关了手机后朝她轻轻笑了声,说:“没关系,我没事。”
“知颜姐……”
许知颜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平静的说:“那些照片看上去我是真的在和别人勾勾搭搭吧?有时候好像就是这样,证据被造假了,但因为它是证据,所以无从反驳。”
童琪隐隐约约觉得她在影射些什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到公司后许知颜直接去见了老总,公司里的人对许知颜还算敬重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和大老板徐峻是朋友。
许知颜私底下其实和徐峻不算很熟,说朋友可以算是朋友,说不是,深究下来还真不是。
当时是季毓天做中间人,把她推荐到徐峻的公司,这才让她吃上这口饭,论朋友,她这位高中同学季毓天和徐峻才是朋友。
许知颜是他们公司的顶梁柱,发生这样的事情徐峻也很头疼,发了声明后反而更激得网民更加骂声连连,合作方那边已经有好几个发来解约通知。
但他和黄耀都知道,许知颜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许知颜一直很平和,看着年轻俊朗的徐峻为此头疼不已,她觉得挺好笑的,打趣他说:“徐总可别愁白了发。”
徐峻摇摇头说:“你啊,总是这样事不关己。知颜,你也知道,现在网络能捧人也能杀人,舆论压力能压死一头牛,我们也没有其他证据能给大众一个解释,之前谈妥的许多个品牌方那边都给我们施加压力,我想了个折中的方法,你看行不行?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