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好,被下花逸张着个小嘴微微呼吸,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苏絮不自觉摸了摸袖子,慢慢走过去,躬身将他抱起来,口中说道:“小祖宗,对不住对不住,咱们换个地方睡。” 花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差点一道气指就切过去报扰眠之仇。没好气说道:“你又要做什么妖?”“钓鱼嘛。走,住好地方去。”苏絮说着,竟是从窗台而出,运起轻功隐身而去。 城外虫叫声,打更声,莫名响声应和,竟是不宁静之夜。只见几个男子左顾右盼,偷偷摸摸踱步到小草屋旁,只听谈话声:“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就一个女子,还带着个小孩;待会就先捉住那个小孩。”“两只津门的大烤鸭呀,肯定有不少藏私。至于那女的嘛,嘿嘿……” 几人窃窃私语,将迷烟捅入窗内,估摸时间差不多,就要破门而入。不料一推,竟纹丝不动;再推,还是不动;几人合力,板门依旧不动如山。 几人气急败坏,用脚大力一踹,板门竟骤然面向几人倒下,发出了剧烈的响声,惊起了一阵虫鸣。真是扇有性格的门。苏絮远远听到响声,赞叹道。 城外巡逻队被响声所惊动,姗姗来迟。就近已聚集不少看热闹之人,都望着门下几人,很是惊奇。队长青弈阻止了旁人向前:“有术法痕迹。” “这……”众人面面相觑,在主城外施法,胆子有点大吧。青弈手持破刃,遥指板门,正要运气。众人不禁屏息,一早听闻,青弈队长破刃一刀使得极好,矫似游龙。 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下,板门却悠然一变,化为单子飘下,青弈用刀挑起,另一手抓住隐不可见的发丝。 旁人怔住,有人鼓起掌来:“青队长功力又有长进。”“是是,这刀风当真是烈。”又有人附和。青弈只点了点头,带队整理盘查。低头望着手上的单子与发丝,这门还能屈能伸了,有意思。 苏絮一路抱着花逸运气行走,在城中飞跃行走,忽的一顿。花逸刚要发作,感觉不对,抬头一看,神色凝重起来。只见苏絮脸上红色疤痕竟是有暗光流动,有生命一般。 苏絮捏紧拳头忍耐。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边低头说:“莫怪我,莫怪我。” 花逸心觉奇怪,就见苏絮左拐右拐,到了一座极富丽堂皇楼的侧门,与守楼者交接了信物。进了楼,满目琳琅粉气,花逸顿时身体僵直,这竟是座花楼! 苏絮捂住了花逸双眼:“小孩子不能看奇怪的东西。”就飘然到了楼上里间。 这房里倒还是整洁,花逸四下打量。又见苏絮抬掌就往疤痕处打去,急忙捏住她手腕,低声道:“忍忍就好。” 苏絮已满头大汗,袖子被揪得破碎,破口大骂道:“被关在幽谷还不安分。我这脸就还不要了,看谁耗得过谁!” 花逸捏着她手腕也不敢放手:“那厉卿然虽在你身上下了咒印,但早被谷主化解大半,如今还能驱动,应是拼了命了,看来是在负隅顽抗了。就是不知还有多少咒奴。”说着最后小声起来。 咒奴一直是苏絮心病,成为咒奴者一心奉施咒者为主,言听计从。此法以蛊虫寄居咒奴体内,施咒者鲜血喂养,久之蛊虫同化寄居者,是其人也非其人也。 起初盛行时,被喷为邪术之风。但在传闻中,恭瑜公主以此法竟能使得凌霄宗弟子秋光舍弃宗门,与其归隐田野后。便有不少痴男怨女苦求此法,更甚有传,隐匿的暗牒、死士,甚至高位上那几个都早已被此法控制。 苏絮是被施咒者刻意在脸上留下烙印,愤而毁去故留下疤痕,只是疤痕也正好多少可以遮掩烙印。 苏絮眼睛血红,鬓角濡湿,反握住花逸的手,死死盯着他。花逸垂下眼,挑开她手上金线,输入灵气。满室寂静,屋里两人相顾无言,心思各异。苏絮看着花逸输完灵气,脸色惨白,心生愧疚;花逸只背过手就往床上躺。 当初是苏絮使花逸灵体成型化人,起码他们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故一直相伴走来,结为共生契,花逸助苏絮化咒印,苏絮护花逸周全,免去幼体行走的不便。 待稍作歇息安顿,苏絮将头巾维系好,轻轻合上门离开。床上花逸蓦得睁开眼睛,盯着阖上的房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外一婀娜女子正端丽等待,边说道:“楼主在等你。”苏絮跟着她行走,一路向上,到了顶楼里间。女子顿住微笑,而后转身离开。苏絮望向房内,一男子戴着金色面具,修身而立,依靠窗台;玄色衣服,金丝袖边。 屋里正中置放着一盏八异兽鎏金香炉的。苏絮别的看不出,但知道无念宗里君岚师兄酷爱收集各种奇珍,上次得了一盏三异兽香炉,还开心得摆席宴客。 真是辜负了君子端方,苏絮决定在君岚标签里除了铺张喧哗,再加上个没见识。 再看向那男子时,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一看你就是有钱人。苏絮理理袖子,确认自己表情不要太谄媚。抬头望向男子:“久闻楼主大名,今日一见,风采果真斐然。” 男子面具上自是看不出表情,只低笑一声,一拍手上扇子展开,轻轻扇动:“姑娘说笑,在下严子越。只是不知持幽谷信物,您与幽谷谷主又是何关系呢?”“早年有幸在幽谷得谷主相助。”苏絮小心作答。 严子越看着苏絮,缓缓道:“苏姑娘可是要参与渡业大会,我可助你一二。”苏絮愈加谨慎:“做人当自强。”严子越似是一噎,打量了她一圈:“苏姑娘渡业一程,一应开支,由我楼承担。只是……” “只是什么?”苏絮紧张道。“但求能得谷主一诊。”“这个可以!”几乎没有犹豫的应答显然让严子越一愣。 苏絮有些尴尬,“那便如此说定,天色已晚,楼主早些歇息。”说完行了个礼,竟是离开了。 苏絮快步向房间走去,双手竟是在颤抖。到了房里,直奔花逸床前:“孩子,我们有钱了!你不用饿肚子了。” 花逸没睡似还在等她,反应过来后说:“你稳重点行不行!”而后小心翼翼问:“那我是可以每天吃烤鸭了?”说完两人皆是一静,默默转开头。 严子越立在房里,似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摘下面具,端的是风光霁月,俊秀无边。此时,房里传来声音:“兄长,这可行吗?” 房里竟还有一人,两人容貌足有七成相似。严子越:“姑且可以一试。”那声音顿住,喘息起来,似在忍耐着什么。 “兄长,我在她闻到了不喜欢的味道。”声音愈发粗重,“毁了它,要毁了它!!”说着竟是抱头高声嘶哄起来,发丝披散开来。 严子越快步走过去,轻轻拍打他背:“麟儿,是我,别怕,别怕。”说着将面具戴到他脸上,安抚道:“你现在是星云楼楼主,没人认得你,没人伤害得了你。” 感受到面具冰冷的触感,严麟痴痴笑了起来:“对,他不会认得我,他找不到我的,找不到我的。”严子越转向窗外,长夜漫长,何时能过。 那厢青弈将单子与发丝摆在桌上,细细端详着。属下流云正找他汇报,好笑地看着他:“做法事?”青弈抬眼看他:“有个好玩的差事,交给你。” 流云捂住胸口:“上次你说好玩,我在那凌霄的悬崖上蹲了三个月的点,差点被一剑挑下山。结果毛都没有。” “确实有人说在那里见过秋光。”青弈不慌不忙道。流云顺口应:“那秋光也是传奇,不是说是被恭瑜公主下咒吗,我看那公主纯良得很。反倒是他,正派宗门出身,却是邪里邪气,这些年一些浊事,跟他准脱不了关系。” 青弈一把将单子拍在流云胸口:“行了,别扯开话题。我观测,你此行,必有桃花。”流云捏起那发丝,歪头看他,青弈点头:“妙龄少女,身材婀娜。”想到打听来的消息,再补充了一句:“人生经历丰富。” 流云半信半疑,还是接下了任务,看着单子。挠了挠头:“清羽也是要去这个比赛的吧,我正好跟他一起。那小子一直嚷着要找清纺,真是离不开姐姐。真进了天院,之后再进宗门也不难,那倒是蛮好。话说,你跟清纺……” 青弈凉凉看了他一眼,流云一哆嗦,闭紧嘴巴不再言语。 次日清早,一夜好眠的苏絮正要打听昨夜弄出的动静,还特意捧了把瓜子到旁边酒楼大堂看人磕叨,指望听到什么“惊奇!五个男人与一个女子,旁边竟还有一小儿。”奇闻异事。 刚坐稳,心情就不太痛快了,只听到:“听说了吗,清少爷也要参与渡业了。城主昨日上灵隐寺求方丈一签来着。”“那得了什么签呀?”有人急切问道。“什么签他哪能知道呀!”苏絮阴阳怪气道。 “嘿,你别说,我还真知道。”最先那人不服气说道。还清了清嗓子说:“我那三表舅他女婿不是一直给灵隐寺送送粮什么的吗,听说呀。那上面写着”那人故作神秘一顿。 苏絮正要洗耳恭听,花逸不知何时来了,揪揪她袖子:“饿了,快点餐。”苏絮虎摸了他头一把,低声道:“听故事呢,别闹。”想了想,还是先让小二上了菜。花逸满意地拍拍小手,托腮好奇问:“听什么呢?” 讲故事那人已讲了大半,两人也只听到:“雏龙凤至,城主家前途无量啊;那清纺小姐是圣人唯一弟子,深得圣人爱护。清羽少爷又是少年天才,也许圣人一高兴,再添一个弟子也不是不可能。” 花逸抚掌,感叹:“好有道理。”又状做不经意问到:“清纺小姐怎么被圣人收为了徒呀?”旁人大笑:“你这奶娃娃不知道吧,那日清小姐与女眷在树下乘凉,圣人骑鹤路过,称与之有命定缘分。就这样结为师徒。” 花逸惊道:“这么草率。”看到旁边苏絮就要把手上杯子捏爆,脸上还一副“我是纯良的吃瓜小市民”状,有点好笑。“嗨,圣人话是这么说,谁真知道,里面隐情可能多着呢。”旁人一副高深莫测样。 苏絮只心想:保不齐是真的,就师父那说话脾性。又是树下,你就这么喜欢捡小孩!你怎么不多捡几个,把我再捡回去啊。想想还有点委屈,脸上的神色直变换。 花逸在旁边感叹她面部神经之丰富,动了动自己小脸,发现竟做不出那样表情,便还拿小指头这里戳戳那里戳戳训练着。两人正沉浸在自己世界时,忽然酒楼一阵喧哗。 “是清小姐的灵鹤!看来是特意从宗门派来护送清少爷渡业的,那灵鹤可是圣人赐予呀。”苏絮挤开人群,看向天空飞往城主府邸的白色身影。 急得语无伦次:“这孽畜!它那时都是我喂养的,别人靠近就啄谁!师父它都不理!说好的就我一生一世一主子呢!”花逸补刀:“当时年少无知吧。” 苏絮一拍他背:“她有弟弟,我也有!我现在是不可说弟子,不可说就不可说吧。但,我弟弟,一定比她弟弟强!” 花逸小声咕噜:“按设定,我不是你儿子吗,真是善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