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刘燕灵,也真真是十分任性骄横。 上次自己一个人跑到南疆去寻任平生,打定了主义想要嫁他。可不曾碰见了端木晨,心中又气又恼,想使点子手段让她知难而退。 在她的巧如簧舌之下,端木晨也果真搬出了将军府,到外面开医馆去了。 原本她还沾沾自喜、得意非凡。哪曾想,惹恼了表哥,竟然当即就派人将她送回了京都。 回来的路上,她就对这表哥彻底的死了心,对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满意。 自己一个千金小姐,千里迢迢去找他,他竟然为了个穷大夫,把自己扫地出门。这等屈辱,她哪里接受得了? 刚进京都城,她便意外看到白刺史从马车上下来扶起一个被马惊吓的孩童。还掏钱给孩子买了一串糖葫芦。 不见不知道,一见则芳心暗许。 此前家人曾安排她暗中看一看白青源再作打算,她就觉得嫁过去作续弦是她爹趋炎附势,不顾她的死活,倔劲儿一上来,谁都劝不住。在家里又哭又闹的死活不去,张口闭口都是心中只表哥一人。 如今死了表哥那份心,又意外邂逅白青源,才知道之前母亲所说,城邑中大把的千金小姐哭着喊着都要嫁他是为何了。 这样一个男子,年纪和表哥约摸相当,也不过三十岁上下,正当壮年。模样比表哥还要出挑,皮肤白皙,身姿挺拔,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又平易近人,笑容可掬。比起那个一脸杀气腾腾的表哥看上去和蔼可亲多了。真是斯文儒雅,举止皆风流。看得刘燕灵喜不自甚,一想到眼前的男子能揭开自己的盖头,笑盈盈,情深深地唤自己一声“娘子……”刘燕灵心都酥了,还哪里管什么表哥表弟。连连催促马车快快回府。 回府之后,自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她爹装模作样地要举着手来揍她,她哭喊着说自己错了。她娘又眼泪汪汪上前来护。她爹那巴掌便始终没有落得到她的身上……就这么一通哭闹之后,她擅自离家一事就算揭了过去。 她装作悔改,表示愿意嫁给白青源。 可没想到,她不提还好,一提,她爹原本不想再骂她的,又燃起一腔怒气。 原来她从家里跑出去以后,白青源便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一些风声。虽说她爹竭力掩饰说是她外出游玩,探望亲戚。 可白清源是什么人?他只消四处一访,便知她去了南疆,而南疆的任简璋老将军已回京,府里只有任平生一人,又无夫人女眷,表哥表妹的,瓜田李下,男女授受不亲,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她一个年轻女子,无家中长辈跟随陪伴,怎的会在听说他有提亲之意之后便外出游玩去了?个中之意,他再傻也揣度得出来。 所以,提亲一事,白青源再也不提。不久之后,便和工部尚书宋知宏的女儿,宋兰婷看对了眼,二人一见倾心,不久,两家便下了定。 气得刘士墉几天没睡好觉。 原本还指望着女儿能拿下任平生。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女儿就被遣送回来了。你叫他这老脸往哪儿搁?偏生女儿回来后,又提起白青源,还一脸倾心的模样,气得他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你,你还有脸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不听老人言,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我还当你有夺天的本事,能让你表哥留你?这会子被人送回来,你以为白青源是个傻的?人家早就跟宋家大小姐好上了。哪儿还有你的事?” “你说你……啊?你说你……”刘士墉对这个女儿简直没办法。好好姻缘说错过就错过了。好在白青源也是个懂事的,与刘家的事,半点儿也没漏出去过,若是这些事被传出去,刘燕灵以后要嫁个好人家就难了。 刘燕灵一听,哇的一下也哭开了。 原本被赶回来,心里就憋着气,巧遇了白大人之后,又庆幸老天有眼,替她找了个比任平生更好看的夫君。可哪知道,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当初说要来提亲的人又跟别人好上了。让她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活? 总之,那段时间刘燕灵过得是晕天暗地、气急败坏。 她恨宋兰婷抢了她的男人。 她恨白青源轻易就对她转过了身。 她恨任平生视她如无物,将她赶回来。 她恨端木晨毁了她的计划,不然,丢了白青源,她好歹也还有表哥。 总之,她不想看到这些人都过得比她好。 果不其然,李月蓉回来的消息让她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恶气。 她没戏,端木晨也没戏。她活该! 可是任平生夫妻回来这些日子,她看在眼里,也是恨在心里。虽说端木晨是没戏了,可凭什么任平生春风得意,且莫说依旧对自己视若无物,连好好的问候一声都没有,更不用说对她心怀欠疚了。 她看着任平生如今抛弃了端木晨,将他的那一腔爱意、细致呵护……无所不用其极地来对待他那个又老又丑又瘦又弱的妻子身上,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她容貌好、家世好至今还待字闺中?凭什么李月蓉死而复生后,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凭什么任平生就能春风得意,名利双收? 她不甘心! 所以,这一日夏夫人的赏花宴,她一接到请柬就想好了要在李月蓉心上捅上一刀。 她不好过,李月蓉也不要好过,到时候李月蓉闹将起来,任平生也不要想好过。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这会子在李月蓉面前装好男人,好夫君。当日在端木晨面前不也是深情款款吗? 再说,李月蓉一闹,端木晨也别想过清静日子,当初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被赶得如此落魄。 ………… 刘燕灵这个自小厮混在后宅的小姑娘,对这些勾心斗角的套路玩得实在是太熟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就算是引来了火,烧的也不是她。哪怕是天塌下来,她只要嘴巴一瘪,说自己都是无心之过……到时候还不就那样。她爹虚张声势地比划几下,她娘再搂着她哭一场,她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嗑着瓜子儿坐下来看好戏。谁叫他们都不让自己好过呢?与其让她一个人后悔,拉这么多人陪着,不是更有趣? 有备而来的刘燕灵挨着李月容亲亲热热地坐下,拉着月容就撒娇,亲亲热热地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一会儿就和月蓉把关系拉得很近很近了。而且坐中众人论起来,也是刘燕灵和她最为熟悉。所以姑嫂二人拉着手,言笑宴宴,说不出的热络自然。 中午一起吃过了丰盛的宴席,大家便提议自行去夏家的园子里逛逛,走走。 刘燕灵等的便是这个时机,不顾夏夫人邀请月蓉去花房,便拽着她说是要去湖边走走,娇笑俏兮地从夏夫人身边把月蓉“借”走了。 二人边走边说着体已话,慢慢行至湖边后,人烟稀少了,刘燕灵等待的时机终于来到。便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提起了话头:“表嫂,你回来了真好。你和小侄儿是准备一直住在京都还是要同表哥回南疆呀?” 月蓉笑着答:“我也想多些时日留在京都,让啸儿多陪陪长辈。可且行说啸儿开蒙晚,如今更是不能耽搁,要亲自督管他的学业。我也还不知他的打算,但……兴许还是要回南疆的吧。” “哦……回去也好,你们一家人在一处,总比分在两地的好。再说,你在南疆的话,我若是得了闲,来南疆找你玩,表哥便不会把我遣走了。”刘燕灵一个劲儿地把话题往这上头扯。月蓉哪有她那些心机,自然是入了她的套。 “你浑说什么呢,你表哥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把你遣走。可莫要说这样的话,让人听了笑话你。” “我说的是真的,表哥难道没有同你说么?我去年和我爹闹别扭,一气之下跑到南疆找表哥,可……可他……”刘燕灵看到了月蓉探究的神情后,故意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就故意不往下说了。 “你去了南疆?什么时候?”月蓉自是不知这事,所以顺着她的话题便问了下去。 “我是去了呀!不守,这事你可不能声张,还不是我爹不顾我的意愿要把我许人,去年夏——我就偷跑出去了,原想着去表哥那里躲上一躲……可后来……表哥他……他竟为了个外人,便派人把我送回来了。”说着说着,刘燕灵那双眼睛里便蓄了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的表情。真真叫人见了,怪可怜的。 月蓉见她说着说着都掉了泪,确实是受了气的样子,连忙抽了手巾子给她拭泪:“不哭了,不哭了,都是大姑娘了,你有什么委屈同我说,若是你表哥的不是,我回头就替你骂他去。日后我和啸儿在南疆,你想去住多久都成!” 刘燕灵等的便是月蓉这句话。便帮作惊喜地问道:“真的么?那……那我要是去了,那个种满了三角梅的院子能不能给我住?” “当然可以啊,那院子如今我种了好些蔬果呢。” “这样啊……那太好了,嫂嫂果然厉害,一来就把那个姓端木的赶走了……”刘燕灵故意找准这样一个机会将端木晨的名号脱口而出。旋即又像是不小心说错了话的样子,看着呆若木鸡的月蓉。 月蓉这边再一次听到了这个极为少见的姓氏,又听到了关于“抚梅苑”脸上自是一下子挂不住了,呆愣了半晌。 刘燕灵察言观色是极厉害的,她从月蓉的神色看得出来,她是知道这么个人了,但她究竟知道了多少?能包容多少?那就全靠自己这把火如何去烧了。 “哎呀……表嫂,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了呀?那个……那个大夫你见过么?”她怯生生的模样若是不了解好怕人,真会以为她是无心之失。 而月蓉也正想继续打听下去:“说哪儿的话,我见过那个大夫了,只是刚回来,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她此前住在抚梅苑?” “哦,表嫂都见过了,那我可就直说了,你可不能告诉表哥是我说的哦,他那个人,一凶起来,我可害怕。” “嗯,你说。我不告诉你表哥。”月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打颤。一边想知道些什么,也害怕自己知道了难受。 “嫂子,我跟你说吧,当初那么漂亮的抚梅苑,表哥舍不得给我住,还偏就给了她,还说那些三角梅都是为她种的呢?说是她喜欢……” 那院子果然是她在住着的!!! 月蓉的心,重重地一击。当初啸儿来说那院子适合种蔬果,她看了也是十喜欢。之前她也疑惑过,任平生那样的人什么时候有了雅兴去布置一个那么漂亮的院子……原来……原来……竟是为了她…… 而她之前真的是入了府的……月蓉的脑子有结嗡嗡的。 刘燕灵是不知道月蓉的病有多凶险,若是知道,她也不敢再乱说。这会子见月蓉都愣住了,她更是得意了三分,知道自己这把火烧到点子上了。又继续向月蓉邀功道:“嫂子你是不知道,你虽说那会子人不在,可我们全家上上下下都只认你一个,所以啊,她一个乡野女子,想凭着会治点儿病就作什么将军夫人,我就是第一个不答应的。所以我就三天两头去找她的茬儿,明里暗里的说她不配!她倒是也听得懂话,自己就开了个医馆搬出去了,可……可表哥就因着这事儿,把我给撵了回来……嫂子,你可是站你这边儿的,表哥怪罪下来,你可要给我撑腰哦……”刘燕灵挽着月蓉的胳膊好一通撒娇。可月蓉此时脸色有些发白,头上开始冒冷汗。她才觉察出有些不对劲。 离她们有一丈远的喜鹊和三叶也觉得夫人神色不对,立即奔了过来。 “头疼……我头疼……”月蓉有些支持不住。 她身边的人是知道她的旧疾的。这会子一看主子发病了,便搀扶着她急速离开,对吓了一跳的夏夫人只道是湖边吹了风,犯了头疾。便匆匆告辞了。 刘燕灵这会子才觉察出自己好像是又惹了什么大事,也跟着出了夏府,回去找她娘求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