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南无之死(1 / 1)虎门之殇首页

病床旁围了很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束手无策的心疼,悲哀。    之元飞扑过去,蛮横地拨拉开挡在面前的人,一把抓住病人的手,大声哭喊:“南无哥,安小米来了,安小米来了,南无哥,你看,你快看,安小米来了……。”    围拢在病床边的众人像受了惊吓一样,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射了过来。    之元瞪着安小米,吼:“你倒是过来呀。”    安小米皱着眉头,傻乎乎地瞪着病床上那具面目全非的躯体,木然摇头,说:“不,不,你们骗我,他不是南无,不是,南无已经恢复健康了……。”    说着话,像不肯面对现实的孩子一样,紧缩着脑袋,转身就要向外面跑去。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飘忽的,梦呓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小……米。”    安小米跟被人当胸踹了一脚一样,身子一晃,“嘭”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此刻的安小米,哪里还有昔日的半分威风?曾经不可一世的自负,睥睨一切的傲慢,跟被一双狠辣的大手揉烂,撕碎了一样,取而代之的,则是巨大的惶恐,无助和虚弱。    赵小明心疼如搅,走过去,搀扶起安小米,颤颤巍巍的,一步步地走到了病床边。    颧骨高耸,眼眶乌青,头发脱光的南无,已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那从呼吸机里传来的声音,跟鬼魂发出的低吟一样:“小……米,小……米……。”    之元索性摇着他的身体:“南无哥,你醒醒,醒醒,小米已经来了,她就在你的身边。”    可那双不断涣散的眼睛还是毫无察觉地仰视着天花板,微弱而又低哑的声音,兀自像呢喃一样,声声轻唤:“小……米,小……米。”    “啊,啊……。”随着这两声困兽般的哀鸣,安小米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南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像唯恐碰碎了一件易碎的工艺品一样,把脸趴在了南无的额头上,一句话也不说,任凭眼泪如开闸的洪水一样,“哗哗”流淌。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南无那双呆滞的,渐渐涣散的瞳孔骤然一缩,一束耀眼的亮光,勃勃的生机,真真切切地从他的眼睛怒放了出来。    之元见状,忙不迭地冲着外面叫:“医生,医生……。”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匆匆而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后,摇摇头,长叹一声说:“对不起,早点准备吧。”    说完,就转身离去了。两个护士也随后拔掉了呼吸机。    木呆呆的南艺突然反应了过来,哭喊着抱住了其中一个护士的腿,“你们不要拔掉呼吸机,谁允许你们拔掉呼吸机的,我儿子还活着呢,我儿子还活着呢?”    其他亲属走过去,七嘴八舌地劝慰着她,一时之间,病房里乱成了一团,哭声,劝慰声,还有小护士收到惊吓的尖叫声,乱糟糟的,好不烦心。    但安小米却静静地趴在南无的额头上,仿佛进入到了无人之境。    南无的眼神终于聚焦,定定地看着安小米。良久,一抹苍白的笑容,自干裂的嘴唇处徐徐绽放,“小……米,谢谢你,还能……来。”    安小米捧着南无的脸,泪如雨下地说:“南无,我求你,不要丢……下我,我带你回去,我们的出租屋还在,我们的家……还在,一切都没有改变。南无,你不要灰心,我们还可以去香港,我们还找那个医生……。”    南无的神情越来越安详,眼睛,也像谢幕的帷幕一样,慢慢地,慢慢地合拢关闭。嘴唇颤抖着,留给了安小米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是:“我……爱……你!”    安小米兀自捧着他的脸,贪婪地亲吻着他的眉毛,鼻子,嘴唇……。汹涌的眼泪,潮水般淹没了那张已经没有任何生息的面孔。    而之元,南艺以及一帮亲属,也都悲痛的死去活来。铺天盖地的泪水,嘶喊,仿佛要把狭小的病房给撑破了一样。    赵小明也哭的稀里哗啦,太不可思议了,一个那么美好的生命,就这样像流星一样飞快地陨落了。    哭着,哭着,安小米突然出现了异常,开始像少女般矜持的微笑,接着,仿佛抑制不住胸口的快意一样,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说:“南无,我就知道,你就是想用这种方法逼我跟你道歉对吗?好好,我跟你……道歉,这总行了吧,对不起,我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忤逆你的妈妈,不……该故作矜持地……不去找你……。不该被你编造的假象迷惑……,行了,南无,你看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原谅我好吗?好吗?”    赵小明再也受不了了,扳过她那张笑的诡异的脸,大声说:“姐,别这样,别这样,南无,他真的已经走了。”    “没关系,只要我在这儿,他走多远都会回来的。”    “安小米,南无,他,已,经死,了。”    安小米抖了一下,直直地看着赵小明,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赵小明望着她那双毛细血管都快爆裂的通红眼睛,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南无,他,已,经,死,了。”    她本来以为这字字如刀的话刺进安小米的心脏后,她一定会扑上来打她,骂她,她一定会疯狂,会崩溃,可出乎意料地是:她居然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木木地说:“哦,原来不是在做梦,他真的死了。”    赵小明正被她那超乎寻常的冷静整的有些懵圈,她却像猎豹一样飞快地蹿了起来,操起旁边的一把凳子就要去砸快要哭晕过去的南艺。赵小明眼疾手快,一把把凳子抢了过来,说:“姐,你疯了吗?南无尸骨未寒,你怎么能在他的面前行凶?”    安小米歇斯底里地咆哮:“我就要打死她,要不是她这个老东西,我和南无怎么会分开?若我们没有分开,南无有我在身边监督着,定时吃药,定期检查,他又怎么可能会死?南艺,你就是个杀人凶手,都是你,都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儿子,你不配当母亲,你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面对着她的谴责,五十多岁的南艺跟智障儿童一样,慌乱地摇头,又飞快地点头,终于脖子一梗,昏死了过去。    一时之间,病房里又是一阵慌乱,闻讯而来的医生和护士跑了过来,把南艺抬到急救室去抢救了。    之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直着喉咙骂:“安小米,你责怪我南姨干什么?要怪,你就怪自己……交友不慎。当初,若不是你的朋友找到南姨,告诉她你迷惑南无哥,逼迫着让他偷偷娶你,若不是她提供你和南无哥同居的地址,南姨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找到你?又怎么可能逼迫你们分开?”    又是一阵毁天灭地的惊雷。    安小米仿佛被这番话压垮了,身体瑟瑟发抖,面孔青紫的堪比已经去世的南无,良久,她才直视着赵小明,一字一句地问:“小明,是你吗?”    赵小明无力地闭了闭眼睛,本来还心存侥幸,只要她一直不说,一直装傻,安小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可是,天理循环,无论怎么遮掩,报应还是像长了腿一样,自己都会找上门的。    只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用眼睛的余光搜索何绢的身影,她显然已经听到了安小米的话,瑟缩在病房一角,想逃,却又迟疑着没有任何行动。    赵小明心中叹息,也罢,谁让自己是她的老大呢?谁让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她的主心骨呢?不就是背锅吗?又不是没做过,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何妨呢?况且,安小米若认为是她做的,最多打一顿骂一顿也就了事了,可如果让她知道是何绢做的,她发起疯来一定会让她以命偿命的。    迎视着安小米愤怒的都快喷出火焰的眼睛,赵小明点了点头,沉声说:“是的,姐,就是我做的。”    安小米盯着她,火光冲天的眸子浮浮沉沉,明灭不定,她的理智,似乎在爱人和亲人之间激烈博弈,又似乎,在剥皮拆骨地想到了什么?    赵小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伸展双臂,对着身后的何绢厉声说:“绢儿,快跑,快跑……。”    可何绢却像傻掉了一样,兀自保留着那种似跑非跑的动作,还是没有任何行动。    安小米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是那个贱人。”说着,操起之前被赵小明扔到地上的凳子,冷冷地说:“赵小明,如果你当我是你的姐姐,就不要阻拦我。”    赵小明泪流满面,“姐,绢儿,她是无心的,她只是……嫉妒,我求你,就原谅她一次好吗?”    “原谅?”安小米爆喝起来,“赵小明,现在死去的,是我的爱人,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白头偕老的爱人。知道吗?他去年就查出得了脑瘤,之所以维持到现在,是我安小米卖房,买车,拿所有的钱为他续的命,可是,何绢因为嫉妒,就生生摧毁了我的幸福,夺走了南无的生命。赵小明,你现在居然还让我原谅她,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长心呀?”    赵小明仍然固执地伸长双手,丝毫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安小米摇头苦笑:“好,好,真是我的好妹妹,我都已经痛成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还在回护着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