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陆日晞从未觉得十字路口红灯的等待时间如此漫长过。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拍子,不给自己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的话,她根本无法忽视坐在副驾驶上睡得香甜的少年。 她到底为什么当时会脑袋发懵将少年从警局里带出来?她又不是他的监护人,擅自将他带走这样的行为在法律上跟诱/拐/犯又有什么区别?要是事情败露的话该怎么办? 红灯亮起,她又驱动着车子继续前行。 造成她如今一切烦恼的少年在跟着她上车后,竟然倒头就睡着了,他显然昨晚彻夜未眠,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 陆日晞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他把话讲清楚。 难道要再把他送回派出所?跟警察说不好意思她刚刚只是开个玩笑? 她可不想因为涉嫌欺骗警方被驱逐出境…… 苦恼着的时候,轿车已经缓行到了自己公寓的楼下。 还是先跟对方沟通清楚,再进行下一步决定吧。 这样想着的她利落地将车倒进了自己的车位里。 挂上空挡,拉起手刹。轿车已经熄火,副驾上的少年却如同睡美人一样,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陆日晞伸出了手,原本想摇醒他,却在看见少年紧皱的眉间时,将手悬停在了半空。 他睡得并不安稳,嘴唇在轻颤着,似乎在说梦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额角有冷汗渗出,用劣质的化妆品化出的浓妆已经花成了一团。 陆日晞的手指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侧,她轻轻地将他被汗水濡湿而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到了耳后,然后将副驾的椅背放平。 少年睡得很沉,竟然也没有被惊醒。 做完这一切的她挫败地伏在了方向盘上片刻,最后选择了把车子再次点火,打开了两侧的车窗。 倦意也终于涌上了大脑,她干脆把自己的椅背一同放平,决定小憩一会儿。 没想到刚闭上眼没多久,就沉入了梦乡。 …… 习惯了长期熬夜工作的陆日晞睡得很浅,毕竟工作高峰期时,她经常是直接倒在桌子前象征性地补充一下睡眠,醒来的时候就得立刻握着鼠标敲着键盘进入工作状态。 所以当她听见车门锁打开的声音时,立刻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准备打开车门离去的背影,她心下一慌,没有丝毫犹豫,便伸出了手。 陆朝没想到身后的女人已经转醒,被突如其来地抓住了手臂,他惊慌地回头看。 冷不防地又跟陆日晞的目光对上。 “你要去哪里?”“钱包和衣服我已经放在这里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道,均是愣在了原地。 陆日晞最先反应过来,她扭头,果然在挡风玻璃下的仪表台上看见了自己被叠得工工整整的外套,外套上赫然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皮夹。 那是宋明航的钱包。 她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咕噜”一声凭空响起。 陆日晞又看回了少年,对方面色窘迫,刚才那声响是从他的肚子里发出的。 陆日晞收回了手,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表盘上的数字屏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半,她居然在车里睡了足足三个小时。 “先吃点东西吧?”她用商量的语气向陆朝说,“好吗?” *** 陆日晞最后决定把陆朝带回了自己的家里。 要是警察发现一个成年女性带一个陌生的未成年的孩子回家,一定会把这当做是犯罪。 她原本是想带这孩子随便去附近一家餐厅解决温饱问题,但看见陆朝的花猫一样的脸庞后,还是决定先带他回家,好歹还能让他洗漱一下,不至于太过狼狈。 况且这孩子似乎一直有些别扭,陆日晞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舒服,后来才发现,他似乎是在害羞。 白日里的少年和昨夜里的那位几乎要蹭到宋明航身上的“陪酒小姐”简直判若两人。陆日晞还记得在闪灯下的女孩笑得甜美又亲切,讲话也是一股热情的腔调。 而如今在阳光下的少年,却是从骨子里透着一股疏离和冷漠,脸上也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在陆日晞偷偷打量他时,却总是别过头,挪开视线,似乎是不想被她长久凝视。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 陆日晞领着陆朝走进自己公寓前,仰头看了看走道中悬挂的监视器,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女士,您的所有罪状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实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 她仿佛已经幻想到了法庭上自己百口莫辩的模样了。 陆日晞从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一双换上,一双留在了玄关。 走进客厅后,她发现身后的少年没有跟上来。 陆朝正坐在玄关的椅子上,笨拙地想要脱下脚上的中跟凉鞋。 陆日晞心中的猜想再度得到了证实。 这孩子平常根本没怎么穿过女装,昨夜估计是初次用那种手段犯案吧,怪不得那么生疏和笨拙。 一直以来目光躲躲闪闪,估计也是因为见自己性别已经败露,感到不好意思吧? 陆日晞走到少年跟前蹲下,帮他解开了鞋扣,然后一个顺手就顺便把放在一旁的拖鞋给他套上了。 陆朝愣了愣,看向了蹲在自己跟前的女人。 陆日晞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越界,立刻起身拉开了距离,咳嗽了两声:“你先跟我过来,去浴室洗个澡,我去叫份外卖。” 陆朝偷偷地握了握拳头,轻声道:“名字。” “嗯?” “你的名字是……”陆朝重复了一遍。 “啊?哦哦哦……”陆日晞这才想起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进行过自我介绍,连忙说,“陆日晞,和你同一个陆,日出的日,晨露未晞的晞。” 得知了她名字的陆朝又沉默下来。 陆日晞也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些什么,只好说:“快进来吧。” 客厅的家具不多,却乱得惊人,功能饮料的瓶子摆满了有限的桌面,快餐盒堆积在厨房的案台上,已经散发出一股馊臭味了。 沙发上还堆满了刚收起来没有折叠的衣服,边缘一角甚至挂着一件蕾丝内衣。 她都忘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收拾过房间了。 陆日晞赶紧把陆朝拉进了客房里,这估计是她家里唯一干净整洁的地方了。 她虽然是独居,但是公寓有两个卧室。在这样的大都市里,两卧一厅居室的租金不菲,更别提这几乎是市中的位置,一个月没有上万是下不来的。 她当时选择这套公寓的原因非常简单:这里离她工作的地方最近,她平日里不喜欢开车,能步行就步行,当时这公寓只剩下最后一套二居室,于是她就直接租了。 平日里客房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现在第一个使用它的人竟然是一个她陌不相识的男孩。 陆日晞帮陆朝把水温调好,再告诉他洗浴用品摆放在那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找了一下,最后将一瓶卸妆油和化妆棉递给了陆朝。 “需要我教你怎么用吗?”陆日晞善意地问。 少年看见那瓶子上标注时,白皙的耳根染上了红色,他低着头:“不用,我知道。” “那我去帮你找一下换洗衣服,待会放在床上,你先洗着。”陆日晞交代完后,关上了房门。 回到了客厅的陆日晞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衣服堆赶紧抱起扔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接着掏出了手机给自己常吃的一家店下单外卖。 一连点了好几道菜,又吩咐对方多给点米饭,老板已经认识她了,连地址都不需要报。 只是末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她怎么家里请客。 陆日晞随便敷衍了几句。她从柜子里取出了自己以前的旧卫衣和短睡裤,在身前比划了一下,觉得尺码应该相差不会太大,便把衣服放在了客房的床上。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停下,陆日晞干脆拿出了袋子开始扫荡家里的垃圾。 等他洗完吃饱,再问清楚他家人的联络方式吧,总是得把这孩子送回他家里,让他一个人在外面乱逛,实在是太让人放不下心了。 她一边收拾着,一边这样想到。 *** 同一时刻,派出所内可以说是一片混乱。 “你怎么连户口本都没要就让别人把他带走了?” “那不是因为都是同一个姓氏嘛,那小子也没说,就跟着别人走了啊!”中年警察辩驳道。 平日里这种小事情,家长人到了,对认了,直接放了也没有大碍。 可是他刚把人放走不久,户政管理处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在内网上核对到了人,身份已经查清楚了。 陆朝,十五岁,父母已经去世了,目前的监护人是其母亲的妹妹,林曼霜。 “他小姨前两天才来局里报案他走失这件事,时间没到就没给立案,你怎么就把人给放了!” “行了行了!我留着那女人的联络地址,去查一下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