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金屑尖叫起来,“你是官家小姐出身,我就是一介村姑,你是美玉流落风尘,我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从进烟花里我就不如你,你什么都会得学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说是姐妹,在你前面就是衬托的洗脚婢女;你是恨不得高高捧着真跟官家娘子似的养着,一直留着清白的身子,还受一众风流公子追捧,我就只能早早挂牌梳弄,表面旁人夸的如何风光如何出名,背地里怎样骂我是娼/妇婊/子;楼主还专门批建了琼楼阁给你,我就只能给自己的院子改名叫跟你对称。我要让别人知道,说甚么美玉流落风尘,你看有人真正愿救你脱出么?!”
饶是苏蕊婳,也不由抬眼看了阮金屑一眼,这一串噼里啪啦下来仿若金珠落玉盘,即便尖锐,也端的确实是悦耳动听。
只是阮金屑姣好的面容因为激动而有些狰狞,一双杏目瞪圆,怒火中烧仿佛要把苏蕊婳生吞活剥。而暖芸和槙娘两个更是懵在当地,连瞠目结舌都来不及,显然是吓到了。
阮金屑激动地身子发抖,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面色不由涨红,转头朝身边两人就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声,“滚!”
两妓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撇了撇嘴,虽然目光中都闪着意犹未尽的意思,但还是你推我我推你,小步转身走开了。
夹道中只剩下苏蕊婳阮金屑两相对视,一时竟陷入静默。
“你真以为自己算什么吗?”苏蕊婳扶着秀草的手,招呼着婢女搬起箱子跟上,走过阮金屑身边时,淡淡出声,“你也和我一样,不过是任人看着玩笑的玩物罢了。你是,我也是。”
许是发泄了一番,阮金屑也渐渐平复过来,气焰便低了很多,只侧身站在那里,低垂着头,面色阴沉看不出情绪,竟没有阻拦或是追上来。
“小姐,她们简直太过分了。”眼见走出了夹道,走远了,秀草才忍不住愤然怒道。“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抢。”
苏蕊婳拍了拍她的手,摇了摇头,“罢了,身外之物而已。何况,……”
心知苏蕊婳没有说出的话,沉默在主仆二人之间晕开。
“也是,幸好细软和药还有姑娘的琴都摆在最下头,不让上面的华服美衣恍了她们的眼,还不知她们要做出什么来。”半晌,秀草还是舒了一口气,开口缓和了气氛,“奴婢当时真是吓得紧,生怕让她们翻到最底下。”
“这一点眼皮子的人,翻不出什么花来。”苏蕊婳随口说着,目光望向后花园墙头冒出的一支桃花,喃喃自语,“但愿她听进去了罢。”
“这贱人果然当得起她那名头,真是唱念做打,样样俱全,也不嫌尴尬。”秀草又啐了一口道。
苏蕊婳没有接话。
……
“这里也太……”
穿过一片半旧房舍,眼见着一座小院出现在视野里,这里似乎已经到了后院的边缘,隔墙外一道巷子便是浮萍苑隔壁的戏馆。那厢好像还有戏子练嗓子的声音隐隐传来,这厢就是荒草萋萋,院墙半矮,隐隐可见半破不旧的房瓦。这,便是管事新分给苏蕊婳的住所。
一走进院子就看见满院的碎石子地,只中间一条道还算清晰,墙角长满了春天的杂草,墙面上也爬满了络石。两边的厢房都破旧不堪,透过损坏的窗棂,可见里面的空荡荡的火炕和斑驳墙面。
唯有正房三间还算整齐,屋顶的瓦是全的,门窗虽旧,却也完好,檐下扎了一个燕子窝,到底让这小院多了一丝生气。只是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阴沉的霉味和冷意。这屋子,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
秀草脸上不由露出震惊之色,满脸忧色地看向苏蕊婳。
“当年监牢里的条件难道比这好么?”苏蕊婳却是不以为意,赏了银钱打发走了几个婢女,环视四周,脸上竟有了些许生气,“还能给一个独院算看在我当了那么久的摇钱树上、没有卸磨杀驴了。再说,若非我破了相,还能住在这连遮掩清净的地方么?早就叫去同那等倚门侍酒的妓子一道住去了。”
“小姐……”秀草不由垂下头,自然知道苏蕊婳话中何意,“若非小姐,秀草在那时就要没了,小姐的恩情,秀草这辈子没齿难忘。”
“可别这样说,若非你一意跟着我,我这些年又怎能过来。”苏蕊婳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面上神色不变,出声道,“你也该去大厨房了。”
“趁天色还早,婢子这就给您把屋子打扫干净。”秀草捋起袖子,坚持道,“小姐放心罢,阿芷说了今晚要来看你,到时候我就跟着去。”
“我也来。”苏蕊婳摘下披帛,挽起袖子。
“怎么能让小姐你来忙这些粗活?”秀草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再说了,小姐你身体还未痊愈,站都站不了几时,怎么能再劳累了身子。”
“哪有这么娇贵了,”苏蕊婳难得浅浅笑了笑,“就跟从前在家里一样。你可要记得,今后在大厨房,可要收一收性子,不能在这般把脾气写在脸上了,若遇到了什么事,先与阿芷商量再做,她虽年纪小,却是稳妥的人。”
这便是真正托付之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