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她嗤笑了下,想她自诩棋手,原来也是深陷局中无奈为棋,国手自始至终另有其人。
几个月前,她便想过了,事到如今,是否已经夺回江山早就无关紧要,尹家只余下了自己,嫁与了顾琬琰。这天下啊,既是顾家的,也是尹家的了。家国二字,说了这千余年,但又有哪个朝代真的得到了千秋万世,徒留了无辜百姓血沃中原。尹家满门是毁于晟帝之手,这世仇难解,但晟帝已经暴卒了,自己对着琬琰,报的也不是杀父之仇。她虽然贪图这一世与琬琰的厮守才放下了这些,但心中也真是消了那些争权夺利的念头。毕竟章鲁宣三国都是汉人,说来有娀氏才是异族。
璇玑默然立在门口,看着暮色垂下来,茫然失神。不知余生应当交付何处。梅六想置自己于死地,琬琰将自己关入冷宫,陆家因自己而被贬为了庶民。她蹲下身,双手抱膝,像个小女孩儿般瑟缩起来。将来,将来有机会与玲珑逃出去,就去找个安静些的小镇,好好把这日子过下去,唔,可以去找璎珞,如果当初自己和璎珞一起逃走了该多好……不对,玲珑、璎珞,她们是梅六的孩子啊,她们,也没法和自己一起的……这冷宫幽黑森冷,自己又像刘秀才走时那样了,孑然一身,不,那时梅六还是梅叔,街坊邻居还会叫自己去吃口饭。
原来好梦终须醒。
璇玑摸下发上的簪子,就着那朽软了木扉慢慢刻字,一面轻轻念着,一面落着泪水。
木兰花令
春尽幽宫伤心碧,夜永更寒日暝迷。寸断肝肠老鸦啼,奈何深林双飞翼。
此地古来无情意,不比残红有人惜。金屋尚有长门事,莫问刘郎当年契。
玉殿锁香,恨不能将绮丽江山皆捧给你,那十年前金陵初见,她何尝想过这般盛宠啊。耳鬓厮磨,凝眸相对,错当作两不相疑。生命偶然偏离轨道,最终要回到它该到的地方。
“陆炎,你可知朕为何现在还叫你来?”
“臣……草民愚钝。”
“陆璇玑行刺一事,与陆家无关。”
陆炎愣了一下,抬头去看皇上。
“朕希望,陆家能在这件事中保存下来,暂委屈尔父,回到金陵,为朕看好平南王府。至于陆璇玑,其身后势力繁杂,你们须避开一段时间,让朕理理清楚。”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御林军不能动,江将军扼守西北。你可有人选,推荐给朕一用?”
陆炎想了想,答道:“善战者多,善谋者少。草民曾与一位义士换帖结拜,他喜好兵法,身手更胜我一筹。然而他素来没有入仕之心,所以未能为我朝所用,家父亦深以为憾。但是他听我的话,陛下要他来,必定会来的。”
现如今他在沧州开着苍云镖局。昔日与他对饮,问其胸中志气,他不愿做太平盛世的殿上武官,要在沙场建功立业。可见陛下要是真的用他,得用到实处。
“洒脱随心之人,胸中也未偿没有‘家国’二字。此义士名何?”
“草民这位义兄姓褚讳云,家道中落前亦算是诗书门第,取字飞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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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
“老大,外头有人找。”
“叫他进来喝一杯,嘿嘿。”
“……还是您出去一下吧。”
“哎呦真麻烦……”褚云恋恋不舍地放下酒杯,大步跨出里屋。
“圣旨到——沧州苍云镖局镖头褚飞镰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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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冷宫其实不过是口头称呼,历朝来并无定所,往往是皇帝最不会去的偏僻废弃宫室,比如此处。宫中除却御花园原是不让种大片树木遮蔽天子气的,但最早住在这边的后妃性格孤僻,还得宠的时候就叫人种下了些树木,后来失了皇恩,此处草木疯长无人打理,阴气森森惹人厌烦,倒是真成了隔开后宫的天然囚笼。
玲珑来过之后便买通了几个宫女太监来送东西,但毕竟陆家已无可指望,下人得了重金贿赂都不大愿意趟这浑水,只隔着院门递些饭食,还告诉她至今没有妃嫔特意叫“关照”她已经是万幸。
四月十三夜,浓云蔽月,虫鸟噤声。
冷宫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