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夫人同意了周向阳的请求,令沈媚挺意外,要知道之前又是打雷闪电的还不让进门呢。当然沈媚疑惑的不止这一件。 “你问我昨夜哪去了?”周向阳指着自己一脸的伤,“难不成你以为我是被鬼吓跑,又不被当贼同伙给抓来的?” 沈媚刚想点头,但又觉得周向阳这人既热心又荣誉感强,不至于一见恶鬼就跑。 周向阳感觉自己鼻子里冒的气都快烫到嘴了:“王太夫人素来古板,不好接触。若不是昨夜女鬼闹的凶,又死了人,现在我们还在喝西北风!” 周向阳和沈媚二人此刻换了干净衣服,坐在小厅,还有几个丫鬟伺候,瓜果尽有,好不舒坦。 “这小王庄真是倒霉,一夜之间又是闹鬼又是进贼。”周向阳扭头朝窗外忙活法场用品的庄丁招呼几声,又道:“昨晚我等都中了贼人的迷药,偏那女鬼进了来,振醒了我的身上的符,符烫得我皮疼,就捉鬼去了。”见沈媚皱着眉,又解释:“我们出家人不管红尘事,捉鬼自然比拿贼来得紧要,更何况女鬼害了人命。” “那人真是女鬼害的,而不是贼?!”沈媚一惊,据阿兰说鬼最会骗人,昨夜的女鬼真是又凶又奸诈。她忙把昨夜遭遇跟周向阳说了。 周向阳皱起眉头,一拍巴掌:“我昨夜追她去了坟地,确实是王芝。等正午一到,起尸便是,管她姓什名谁,敢出来闹都要魂飞魄散!” 由于小王庄地处偏僻,周向阳赶着与隆海和尚斗法,也不挑日子,这法场准备就很随意,黑狗公鸡什么的都催着庄丁往里搁。他自己换了法袍,拿了法剑,也不废话带着庄丁到了地方,随意做了几个样子就指挥挖坟。 王大娘子的坟茔在小王庄西北处的低洼处,本就草木茂密,今年春雨水多,已然长满了芦苇。庄丁们几锹土挖下去,就吱吱冒水。 周向阳倒吸一口凉气:“本就是落水而死,又让她泡在水里。你们家真会挑地方。” 跟着来的庄头尴尬:“这家大事多,总有疏忽的地方。” 沈媚倒是想起那女鬼的模样,比起同样遭遇的阿兰,她是可怖可怜的多,“难怪闹呢。” 庄头道:“好道爷,快施法吧。伙计们这厢开了棺,指不定又惹上什么呢。” 这被水泡腐朽了的薄皮棺材被挖了出来,红漆斑驳似血,隐隐能看到里面的模样。在这正午太阳哄哄的时候,都令人后脖子发冷。 周向阳嗤笑了庄头的前倨后恭,“光天白日怕什么。开吧。” 庄头擦擦鼻头冒出的冷汗,吩咐众人开棺。话音刚落,庄丁们还没动作,便听一声怪叫:“呱————”刺耳而来。 大伙吓了一跳,寻着声源一看,是一只大怪鸟,蹲在树杈上,盯着地上这群人。 “这,这是什么鸟?”有庄丁问。 庄头本被突兀的鸟叫给吓了一跳,等看清鸟的模样,反倒呸了一声,“原来是吃腐肉的枭。不理它,开棺!” 棺木腐朽,庄丁们根本不费力就撬开了钉子,但谁都不敢推开棺盖。最后还是庄头骂骂咧咧地使劲一推,就撤到周向阳身侧。 沈媚对死尸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但是包括周向阳在内,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这一看不要紧,人人倒抽一口冷气——这烂得就剩副骷髅架子的尸骨,泡在污水里,叫蛆虫给做了窝。 若非是正午太阳哄哄,庄丁们都止不住想溜。周向阳见得尸骨多,但是还好些,他回头看看沈媚,见她神色还好,便招呼庄头,要洒狗血鸡血什么的做法。 沈媚瞧着周向阳手舞足蹈地跳了一柱香,又口中念念有声地用黑狗血画符,贴的尸骨满身,才算完。 等庄丁们重新用新棺木装敛尸骨,再重新下葬时,已经到了下半饷。 这回找了上风上水的高地,估计不会再泡水了。沈媚把刻着王芝名字的碑放好,给这个可怜娘子念了几句佛经。周向阳就嚷,饿了累了,要庄头准备酒肉。 “这就完了?”也太容易了,沈媚问。 周向阳看着前头一身轻松的庄丁们,边走边说:“哪呢!封住了尸骨,不过是封了它怨气,令它的不能害人罢了,但这恶鬼害了性命,本道爷自要替天行道收了它!” 周向阳说到这,眼睛亮晶晶看向沈媚:“媚娘子,这要靠你了!”说罢把身上的背囊交给沈媚:“回了小王庄,咱们吃顿好的,晚上好好戏耍那鬼一番。” 沈媚接过背囊一看,花花绿绿全是女子衣衫,这小道士拿错了吧?若非认识,否则沈媚都要认为这是个哪儿截了色的假道士。再一摸,不对,这都是——纸衣! “这?” “庄头从纸扎铺子买的,不错吧?你看看是不是今年京师最流行的款?” 沈媚一头黑线:“这是要烧给大娘子的吗?” 周向阳轻声给沈媚说了几句。沈媚想说太坏了,但想想自己昨天怕的屁滚尿流,还是答应了周向阳蔫坏的主意。 回了小王庄,回禀了王太夫人法事都处理好了,也不过天刚擦黑。 王太夫人神色依旧憔悴,似乎一整天都没歇过来。她吩咐庄头招呼两位法师宴席,自己念佛去了。 周向阳说她是因为闹鬼闹贼吓到了,沈媚自是知道内情,但也只能烂肚子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夜深了。 庄头与小王庄的众人该醉的醉,该睡的睡。周向阳敲了敲沈媚的窗子,示意她一起去白天埋尸的地方。 沈媚拿着背囊,换了身时兴的衣衫,便跟上周向阳。 夜色很好,除了野外一些野兽的偶尔叫声,沈媚还是很喜欢的。 到了地点,周向阳递了壶茶水来。 沈媚席上也吃了点酒,这饮茶正好醒醒酒,她猛灌一口。入口才发现,壶里装的是金骏眉。 其实我不是非要茶水引鬼,沈媚想,但是阴阳眼也太过诡秘,还是不说的好。 她按周向阳所说,把纸衣都展开挂在附近的树枝上,就装模作样地,洒茶,“念咒”。 然后等。 等。 “嘻嘻……” “哈哈哈……” 来了! 沈媚朝周向阳看了一眼,却一眼没看到,他就藏了起来。 又是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恶鬼! 沈媚暗骂一声周向阳,看着一身骷髅架子匍匐而来的长发女鬼,只得硬着头皮,按照说好的来。 她装作没看见女鬼的样子,拿出教坊司里的手段,搔首弄姿,不时摸摸身上的衣裙,又摸摸树上挂着的几件“新款时装”。 果然,那女鬼又化作小娘子的样子,娇憨可爱。 “沈姐姐,这些衣服是给我的吗?”女鬼笑嘻嘻道,“白天姐姐给我起尸重葬,也不给些祭品,我还当姐姐小气。原来是夜里偷偷疼我。” 沈媚悄悄看向女鬼细细腰身,那水红色的腰带分明就是上次挂在房梁上的上吊绳! 沈媚尴尬地冒着冷汗,回答:“这些都是今年京师流行的款,你要不要穿上试试?” 女鬼忽地出现在沈媚眼前,认真地看她:“沈姐姐对莘娘真好。”然后拿了纸衣就往身上套。 纸衣上了鬼身,真就跟活人穿布衣似的。花花绿绿的艳俗款式,体现了庄头朴素的农民审美,穿在女鬼这个官宦小姐身上,很是不伦不类。 辣眼睛。 沈媚不忍直视。 女鬼却道:“沈姐姐,我一个人很孤单的,你陪我好不好?” 沈媚四处看都没看到周向阳藏身的地方,暗暗叫苦:“孤单就多回家几趟,看看家里人也好。” “可我冷……”女鬼期期艾艾地抱住沈媚的胳膊,阴冷的触感令沈媚直起鸡皮疙瘩。 “冷你就多穿点。”沈媚麻利地抓了两件纸衣就披在女鬼身上。 “可我还是喜欢姐姐呢。嘻嘻。”女鬼憨笑着,脸色渐渐青白。它慢慢抽下腰带便挂在了树枝上,系了个圈,招呼沈媚:“姐姐念经真好听,你看——” 沈媚冷眼一瞧,却见绳圈里有画面,是她白日在王芝坟前念经,神情庄重慈悲,娇憨的少女坐在她旁边,偎依着……跟她小时候偎依在表姐身边一样呃!呃!呃!喘不过来气! 沈媚惊恐地发现脖子被套进了水红色腰带里,脚悬空!她什么时候被吊在了树上!!她明明哪都没动,怎么会头伸进圈里! 救命!救命!沈媚心里大叫,双手使劲使劲掰扯脖子上的上吊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