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了。年前的两天,李志远在到处找来仪,居然找不到。 文化馆放假了,住进里边的曾师傅和师娘说,到正月初十才上班。去来仪的家里,说来仪走亲戚了,到上班才回来。 两年没见了。李志远快疯了,寝食难安。究竟是哪里不对? 却说这个春节,陈汉升和袁芳结婚了。 陈汉升因为生活作风有问题,组织上把他调出了公安局,调进了新成立的商业局做秘书。袁芳也加强了对他的监管。每天,什么时间做什么了,都要过问。 覃小玉生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袁芳给她取名陈大毛。陈大毛上了几年小学,也没正经念过什么书。迟到早退旷课。平常袁芳把她当丫鬟使唤。虽然没有过分打骂,也没见过什么好脸子。 因为商业局和医院没宿舍,陈汉升和袁芳在外面租了两小间房做新房。新房离郑达家不远,中间就隔着两家。 正月初六正日这天,两个新人去照相馆拍了结婚照。回来在新房里请了几个同事吃了六大碗,就算礼成了。 袁芳结婚的时候,并没请这几年让她一起住的外婆。因为外婆没有同意她们在她的房子里结婚。袁芳认为现在每月得付房租给别人,这都是外婆不好。她决定,从此对年迈的外婆置之不理。 正日当晚,新房就传出吵架声。越来越激烈,陆续传出推倒桌子板凳的声音。好像传出袁芳查问什么钱哪去了,好一会才平静。几个偷听的邻居摇摇头离去。 年假很快结束。 各单位要开工了。 来仪在初九被通知上班,因为正月里活动更多。又要排演新节目了。早上上班的路上,她就看到了李志远。 前一天下了大雪。这天早上天空很晴朗。就是雪后寒。 路中间的积雪有些已经被人踩化了。来仪穿着皮棉鞋,专拣路边的积雪上走。走着走着,就撞上了站在她面前的李志远。 这个春节,李志远一改以往稳重的性格,日夜处在六神不安中。听曾师傅说初九上班,早早等在路上。 来仪穿着老蓝布棉袍,戴着枣红毛线围巾手套,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撞上李志远,她抬起晶亮的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剑眉,星目,挺鼻梁,紧抿的嘴,眼睛布满血丝。一刹那,来仪明白,两年来,天天警告自己不想他,不想他!其实,一天都没忘记他! 李志远烦躁地问:“为什么找不到你?” 来仪早就准备好的话吓得忘了,还是看着他发愣。 “为什么找不到你?”声音更大。 来仪终于回过神,低着头,又想了一遍准备好的话。 “嗯,我舅舅,我舅舅给我找了对象,嗯,我,我去相亲了。” 说完,逃跑一样向前跑去。要记得那一家人的笑脸!不顾心痛。 李志远,像塑像一样站在原地。觉得天气突然寒冷彻骨。原来,原来,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 从此,真的再无牵连。两人刻意回避彼此,只是为了不要牵起那受不了的痛。 这样的两个人,真像郑大奶奶说的那样,都是闷葫芦。心里想千句,嘴上不轻易说一句。 从此真的无牵连。 以后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画面:来仪微微欠身叫声“先生”,李志远微笑点头。擦肩而过,擦肩而过,擦肩而过。 也有多少次演出,看见他坐在台下。散场后孤独的背影。 剧场建好了,建冈人趋之若鹜。这剧场不仅有一排排由高到低高级的翻坐椅子,有漂亮的舞台。还有郑晓凤主演的《刘胡兰》。 一场又一场,十里八乡的人赶来观看。 来仪记得首演那天,是汇报演出。台下观众都认真坐着,当演到刘胡兰要被国民党反动派用铡刀铡死的时候,坐在前面的李志远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来仪当时愣了下神。 也有两次,李志远带着家人来看演出,演到行刑这场,李志远就走了出去。演出结束的时候,剧场里和以往每次一样,一片呜咽。李志远走了进来,劝走了抱头痛哭的一大家子。 日子在大家的繁忙里默默流逝着。 接着几年里,来仪的父母和奶奶皆年老多病,她无声地撑持着这个家。 李志远为过日子也很烦恼。李大娘和桂兰一家的户口不在建冈,吃饭成了问题。看着老的老小的小,孩子都在长身体。李志远决定办结婚。李志远和桂兰谈了一次。桂兰说,只要孩子有饭吃,怎么都行。 李志远说,只是办个结婚手续转户口,这样可以在食堂吃饭,家人可以有粮食定量。他强调说,如果哪天桂兰需要离婚,随时可以。虽然结婚,没有人感到过李志远有一丝的喜气,觉得他越发沉默了。 李大娘经常劝说儿子和媳妇共起来过吧,怎么着也是过日子呀,李志远都淡淡地说:“习惯了,不想变。” 李志远为家人的吃饭问题,费尽心思,对孩子的学习,从不放松。眼看孩子的小学要毕业了,李志远决心让两孩子都念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