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宦官(1 / 1)端和郡主首页

——十里亭中——  “请父亲大人用茶。”端和从檀香手中接过扁耳青釉小杯,低眉敛目,奉至方缙身前。  方缙接过去轻嗅一口,赞道:“端和煮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她大名方璇,端和是她的封号,并不是乳名。  方璇早已习惯他如此唤她,闻言颇有些羞赧一般,清凌凌一双眸子半垂半落,又接过另一杯茶,两手交叠托于杯底,对安南王妃道:“是母亲不嫌弃女儿笨拙,教导的好,请母亲用茶。”  安南王妃的素纱斗篷早已经摘下,但见她芙蓉玉面柳梢眉,琼鼻娇唇雪凝肤,鸦鸦乌发拢起,气质盈盈温润如白玉无暇,面带春风温雅似弱柳轻拂,人与其声逸致,观之十分温柔端淑。  她伸手接了茶盏,笑着道:“自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么繁琐,偏你父亲说要考校你一番,带了这么些劳什子过来折腾。快让璇儿坐下陪我说说话,可好?”  后面一句,是对方缙说的。  方缙眼神落在亭外,笑而不答。  方璇便道:“女儿素闻刘总管有三个喜好,一是好茶,二是逗鸟,父亲也是替女儿着想。”  两月后是毓庄皇太后的千岁,宫里传出消息,因太后喜爱众位女孩儿,特特派人去各处接了五品以上外官之女进京陪伴左右。  来陵南府的,便是刘亭。  说起这位司礼监的大总管,在宫里除了敬事房的李元李督领之外,数他最是天子近侍。  且刘亭还有一处不同。  他原是毓庄皇太后的远房侄儿,幼年进宫便服侍今上左右,其间不论是情分或份量自然与他人不同,当年今上被立太子后不久,先皇就曾封他为太子少保。  一个宦官,能得如此殊荣,足以显出刘亭的分量来,据说殿上那些倚老卖老的中堂阁老,向来最是瞧不起他那等人,更与他们没什么利害瓜葛,可见着了刘亭也要留与他一两分薄面的。  说到此处,安南王妃不免有些不安,欲言又止,“王爷……”  刘亭的身份,特意出宫到陵南府接方璇等人进京,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方缙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地模样,不以为意道:“王妃放心,太后向来喜欢端和的很。”他拍拍安南王妃的手,“再者说,都是自家人,不是么?”  安南王妃乃是毓庄皇太后的表侄女,若真要论起来,与刘亭还称得上是表兄妹……  安南王妃闻言,脸色立时就白了一些去,手却被方缙握的紧了,她有些无措地咬了咬唇。  “端和可还要喊太后一声姑奶奶的。”  方缙大掌覆在她手上,安抚一般揉捏了两下,带了宠溺道,“端和的郡主可还是她老人家亲封的呢!莫不是忘了?且万事还有我呢,王妃大可放心。”  安南王妃闻言已是重又笑起来,轻轻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未免太多心了。  方璇在一旁静静听着,以茶桨慢慢撇去壶中茶沫,再将茶水倒入分茶器中,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大祯以嫡为贵,除嫡子女减一等袭爵之外,庶子可授三等轻车尉爵,其余人等不得入宗室进庙堂。  她原不过是方缙一个妾室所生,本不应封为郡主,但王妃无所出,膝下空虚,便抱了她在身边养大,又因疼她聪慧懂事,五岁那年就开了族谱正式寄在名下,充做嫡女了。  且四位外姓王爷之中,唯有安南王府没有小王爷,太后怜悯,特出懿旨封她郡主爵位,赐号端和。  取守礼执义,柔远能迩意。  她取过方缙的小盏再次奉满,恭声道:“父亲大人,请用茶。”  第二道的茶汤色泽清澈透亮,宛如碧玉沉清江,不同于之前的浓郁,茶香清淡似兰,入口甘甜,回味悠长,方缙曾称之为“致清致洁茶”。  他最是喜爱,却从来只小啜一口便放下,今儿却一反常态,二品兰芷后方才置于几上,闭目片刻轻声感叹道:“好茶。”  “父亲大人爱赞。”  “端和,此去京城不同于陵南。”方缙睁眼看她,目光灼灼,“你切记,做人恰似煮茶,处世乃同品茗,不可浮躁,当忌张扬。”  方璇跪拜于地,“多谢父亲大人教诲,女儿莫不敢忘。”  正说话,先前派出去的侍卫打马奔来,单膝跪于亭外,回道:“启禀王爷,刘总管到了。”  三人便停了话头,远远望去,果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从官道而来,车辙滚动间,马蹄践踏的动静惊飞了一林的鸟儿。  刘亭掀了帘子往外瞧,蒙蒙细雨映着天色灰惨惨地暗淡,他顶不喜欢这样的时节,宫中冷寒,膝盖长年累月的跪着,到了南边儿更是疼的厉害。  他伸了伸腿,便有人凑过来捶着。  “老祖宗,安南王爷和王妃都到了。”有小太监在马车外头禀报。  刘亭闻言点了点头,将帘子落下来,声音很低,只有一旁吃茶的随侍听清了他的话,“让人都撤回来吧,这一趟是白跑了。”  随侍应了一声。  马车慢下来,刘亭搭了小太监的手下马车,面上的倦意早已经被笑掩了去,“王爷折煞咱家了。”  他一身暗紫色圆领窄袖袍衫,袍下施一道大蟒横襕,站在青衫布衣的方缙跟前,倒更像是个王爷,只是脸色净润的很,面上无须,笑着将一双桃花眼眯起来,甚还有几分风流。  方璇趁着二人寒暄的功夫不动神色打量他一番,目光便落在刘亭身旁的随侍身上。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身材却十分挺拔,手长脚长的,便是弯着身子,也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  她向来是比同龄人高挑的。  许是宫里待久了十分敏锐的缘故,他半抬了头对上方璇的目光,黑漆漆的眸子里平静地好似一泓不见底的深潭。  那是一张十分俊朗的脸。  神色分明是倨傲冷漠的,身姿却习惯了长久的卑谦,微微含着下颌,清冷的很。  她扬了扬唇角,俩人便各自撇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