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被白夜说得半信半疑,便由着他摆弄,反正自己这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只是若要进房内那是半点不成。白夜心领神会,这姑娘无论被外面穿得怎样不堪,到底还是个清白的好姑娘。翠儿将灯掌到院子中,将院门外的守卫都赶走了,这才让白夜堂堂正正地摆起了画皮摊子。一番倒腾,沈如意虽疲惫不堪,但睁开眼睛看到镜中自己样貌时也着着实实地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霍承尹。沈如意的眼中泛起泪花,这就是她心中心心念念,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郎君,如今自己竟然成了他这副样貌。可自己依然还与他隔着千山万水一般,也许还要嫁作他人妇。
“哎哎,姑娘,你可千万别哭,这妆可经不起你这折腾,你看着,人来了。”白夜说完这句话,就一闪身不见了人影,转眼连地上的画皮摊子都被一并卷走了。
沈如意:……经过这一番倒腾天已经蒙蒙泛亮了,不知怎的睡意又有些上来了,真是不喜欢这种晚上睡不着,白日里又犯困的感觉,而且最近总是感觉到了清晨犯困时,身上就跟要散架子一般不舒服。只是身边没人会在意这些,沈如意从来不说罢了。
“三皇子,三皇子。”来人鬼鬼祟祟地叫着。这已经是他第三日来这里了。第一次来,三皇子拿着剑在梦游,那架势不劈死个人不罢休一般。第二次来,三皇子在责骂为他办差的手下,那手下夜晚回来的时候毛手毛脚踩碎了花盆,将他吵醒了。吸取了第二次来,也就是昨晚来的教训,这次他没半夜来,而是忍到了凌晨天微微发亮的时候。结果没想到一进来就撞见了三皇子。
“什么事?”沈如意和霍承尹虽然没朝夕相处过,但他在大面上的样子她还是知道的。
“三皇子,您可救救属下吧,皇家农场不知怎了,长了许多奇怪的植物,就长在上次插秧节贵人们种植的秧苗中间。而且那些植物的根和秧苗的根交缠在了一起,我们是拔也不是,任它们生长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原来是管理皇家农场的人,如果沈如意没记错,这人该是大司农李大人。
“来者可是李大人?”
“正是,正是在下。三皇子,这植物和前两日你交给我,让我放在水中种植的种子长出来的植物是一样的。敢问三皇子从何处得到这种子,可知现下这种状况我该如何处理?”
“放在水中种植,这波插秧节……”沈如意脱口想问这波插秧节可是种的水稻,又想到堂堂三皇子难道能不知道皇家插秧节种的什么,这么问岂不是露馅儿,就憋了回去。一夜未眠,脑子果然有些滞涩。
大司农李大人却猜到了沈如意的疑问,未成家的皇子们不关心插秧节是常态,于是李大人恭敬答道:“这次插秧节刚好我们种的是水稻,这可真是愁煞人,这些稻谷被收成后是要亲自送给贵人们吃的,若是被这些杂七杂八的植物平白吸收了营养,可就不好了。”
“这种事情你堂堂正正来找本皇子就好了,何苦天刚蒙蒙亮就翻墙来?”
“哟,三皇子,我可是您的人,您说此话是要做何打算?”大司农李大人蹙起眉头,莫非三皇子这是要卸磨杀驴?跟了三皇子这些年,全国上下的农事、赋税可都尽皆经由他握在三皇子手中。太子每每关心大司农的工作时,大多情况下只问赋税,不问收成,这让大司农李大人心中不安。这样的君主是否当真便是好君主,当大司农这些年他见多了百姓劳作的不易,早已将自己和那些在一亩三分地上洒汗落泪的百姓们连接在了一起,李大人能看得出来,太子最关心的是朝廷能入账多少,至于百姓的收成,与其说他偶尔关心,还不如说他是必不得已做做样子,履行职责而已。民以食为天,一定要找一个能撑得起这片天的人,李大人看中的是曾从地狱中走来的三皇子霍承尹,一般这样的人无非会走向两种极端,要么为恶作乱,祸害人间,要么十分能体恤人的疾苦,他人喜怒哀乐皆能感同身受,终成一位不忍他人遭殃的心善之人。霍承尹虽然面冷,但李大人观他从未做过恶事,从不为难下人,甚至曾向微末伸出过援手,虽然不是直接相助,但世人大多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能有这份心,他定是位面冷心善的好皇子。做事又从不乏魄力,这样的皇子岂不值得追随。
原本李大人也只是想借位皇子的势而已,不想这位皇子竟还是位韬光养晦的主,这下李大人便更是心安了。霍承尹的秘密手下手中只要有他的令牌,都会在夜晚时分前来。李大人不是暗探,不是会武的武臣,他是堂堂正正的文臣,本不必夜晚走这种门路,可是偏李大人还是个心中有侠士情结的人,觉得这样很帅,便也要了霍承尹的这种令牌,只是从来没有过机会用,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假作寒暄时也三言两语表忠心了。现在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白日里却总没有机会与霍承尹单独相处,只好想到用令牌这么进大门,出示给护卫,爬墙进主院,没想到被霍承尹这么说。
沈如意也看出了李大人不对劲儿的地方,她有点儿发谎,正想说什么弥补下,李大人又想到莫不是三皇子忘记老早之前给他令牌的事情了?于是将令牌拿了出来,呈现给三皇子。
沈如意看了看这块从未见过的牌子,不明所以,只能顺着情况气氛说道:“李大人有什么要说的,便说罢。”
李大人总算得了能讲出这件事的机会,这种事情只能让能庇佑他的人先知道,若让旁人知道了,便是办公不力,毁坏贵人们劳动果实的大罪。等李大人洋洋洒洒,十分恳切地将事情讲完了,沈如意愣住了。原来这就是霍承尹能让她住进他的房间的原因吗?为了夜里这个人再来,让他看见一个女子在床上,无地自容,再也不敢来了吗?他在躲什么?什么植物?果然是个惯会阴谋算计的人。若发生了这等事,他不该积极面对的吗,他就不怕一直躲着这位李大人,李大人急了,反正他曾经给过李大人种子,让李大人单独栽种,李大人索性将最大的锅甩给霍承尹如何?或许这本身就是个陷阱,有人给了霍承尹什么种子,让霍承尹交给大司农去种,然后再设计贵人们的禾苗地出问题,陷害他。可为什么他一定要将种子拿给这位大司农去种种看,自家家丁里不是没有侍弄花草的人,在家中种来看看岂不是更好?不过在自己种的话,就要请大司农来看,他本就是暗中结党,旁人都不知他和大司农之间的关系,这样也是麻烦。
这件事在沈如意的脑中不断回闪,心情、脑袋都在困倦中要爆炸了一般,此时若是霍承尹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不会放过他。很想发脾气怎么办,很想发脾气,沈如意知道这位李大人不坏,用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了自己,说道:“李大人辛苦,我知道了,今日有些疲倦,容我想想。”
李大人觉得眼前这位三皇子看起来是有些疲倦,和往日的孤傲爽利不同,有些怪怪的,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再磨缠三皇子给什么建议,做什么决定,只好先不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