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婳的话轻悠悠的,像是一道冷风,听得侍女心生寒意。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自家小姐,对方面上正保持着温和的笑,眉眼弯弯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飞雪与三宝。
自家小姐素日里同林小姐走得近,她平时也与三宝走得近。论她再怎么不谙世事,也懂得玷污秀女的罪名。
小侍女只能在心底里祈祷三宝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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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边。
萧妧半褪衣衫,用足尖拭了拭身前的池面儿。池水温温热热的,甚至还向上冒着淡淡的雾气。
水面上落着色泽鲜艳的花瓣。
她有些讶异,陈国秀女馆的条件都这般好了吗?不过转念一想,这里住着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日后陈王身边的女人,侍人们要也自然不敢怠慢她们。
足尖点了池底,萧妧放心地将身子沉下去。她虽然自幼颠簸流离,可每一个男子都对她极好,也将她养得娇娇嫩嫩的,像是一朵能掐出水来的花。
水汽缓缓上升,袭于面上,将她的一双眸拂动得雾气沉沉。此番从卞国到陈国,历经许多颠簸,特别是她还在雨中跪了许久——萧妧用温水拍打着肌肤,忽然间膝上一痛。
少女蹙起秀眉。
原是莹白的肌肤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青紫色的淤痕。
那日跪了许久。
萧妧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擦拭干净身子后,伸手去捞衣裳,刚将里衣穿起,窗前陡然闪过一抹黑影。
她心头一紧,用衣裳将身子护住,“谁?”
周遭寂静无声。
就当她以为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声女子的疾呼: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大胆——”
闻之,萧妧右眼皮猛地一跳,方欲从水池里起身,原本紧阖着的窗门“砰”地一下子被人撞开。她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惊呼,那道黑影一下子蹿到她身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
萧妧还未看清对方面容,就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身子直接跌进了水池子里。
“莫出声!”
那人靠在她的耳边,“大王要救你,想要活命,就别发出任何声音!”
陈王?
“哐”地一下,院外似乎有什么被砸碎开,萧妧疑惑抬头,脑袋却被对方死死摁住。
“不要出去。”
那人扑进水池,激打出的水花沾在萧妧的发尾上,少女抬眸,终于看清了男子的脸。
他极为年轻,看上去似乎比她还要小一点,眉眼都未长开,依稀能看出几分清俊的底子。头发只用一根红发带随意地束着,高高地扎起来。
青涩,稚嫩,却又英气逼人。
她记得,他叫朝羡,是陈王身侧的侍卫。
“你跟踪我?”
萧妧双手紧紧护着胸前,她虽然穿了衣裳,可全都被池水打湿,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露出女子一节光滑的玉肩。
朝羡一怔,连忙将头偏至一侧。
“王上让你跟踪我?”
萧妧不满,扬了扬声,道。
少年红着脸纠正:“王上派卑职来保护姑娘。”
“保护?”她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胸膛,“这就是朝羡大人的保护?”
她的手上沾了些水渍,在他衣服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印痕。
朝羡有些尴尬,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
“抱、抱歉,唐突了姑娘。”
萧妧靠着墙壁站稳了身,一双眼细细地打量着他。对方面上一片绯色,耳垂更是红得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触上少女的目光,少年的一颗心“咯噔”一跳,他有些局促不安,“萧、萧姑娘,大王他......”
“救命啊!!杀人啦——”
又是之前的声音,萧妧吓了一吓,方伸出的手立马被对方抓住。朝羡压低了声音,面上一片烫红:“不要出去。”
见她面上疑色,少年着急地跺了跺脚,“你若出去就会死的!”
“死?你不是正好想让我死吗?”
“我......”
少年一时无言。
确实,在卞宫宫门前,他是希望萧姬死掉的。她是个祸水,祸乱了昭、齐、卞三国,他生怕王上把她招进了宫中,重蹈前三者之覆辙。
可如今,他为什么却又想保护她,想让她活下来呢?
少年死死抓着萧妧的手,出神了片刻,直到院中的声音一点点消却,才猛地回过神。
忙不迭地甩开她的手。
他十分羞愧,对方却不以为意,一双眼落落大方地瞧着她,美艳的眸底多了几分玩味之意。
几缕青丝落下,沾着些池水,黏在她的脸颊一侧。萧妧静静地瞧着他,看着少年的脸一寸寸变得通红,喉结也情不自禁地上下滚动。
“噗嗤。”她一手掩唇,轻笑了一声。
于水中站稳了脚,铺满花瓣的水面上冒出少女细长的颈。像是空山雨后冒出绿芽最上端的一点,鲜活、娇嫩,让人忍不住采撷。
朝羡攥紧手中剑柄,双目垂下,不敢僭越半步。
她的颈上沾了一片花瓣,又飘飘然落在她的锁骨上,萧妧歪了歪脑袋,“是谁要杀我呀。”
他如着了魔一般,竟不加掩饰地答:“是赵夫人,还有太后娘娘。”
“赵夫人呀,”萧妧心下了然,又追问道,“陈宫里一共有几位夫人,你们大王与哪位夫人感情最好?”
前一个问题他答得十分痛快:“除了赵夫人,宫内还有尹夫人与唐夫人。”
至于大王与哪位夫人感情最好嘛......
朝羡摇了摇头,“王上日理万机,忙于政务,如今又是刚登基,事情更加繁杂,暂时还顾不上后宫里的各位夫人。”
据他素日所见,王上留宿在夫人宫内的情况是少之又少,就连王后娘娘的存芳宫也是鲜少踏足。
一个念头闪过,她又问:“子嗣呢?你们大王也没有子嗣吗?”
诚然,朝羡摇了摇头。
萧妧吃了一惊。
朝羡道:“我们王上是吃苦吃惯了的,自幼便为质子入昭国,在昭国冷宫中蛰伏多年,后来齐国灭了昭,大王才终于回来的。”
齐国灭昭,这个她最熟悉不过。
她不禁打趣道:“都是这般反复颠簸、流落于异国他乡,如此说来,我与你们大王还是同道中人哩!说不准我在昭宫时还与他见过呢。”
她这句话说得轻轻松松的,可那“流落于异国他乡”这几个字却让少年的胸口钝痛了一下,他的手从剑柄上挪开,低低地“嗯”了一声:“兴许您与大王先前是见过的。”
只不过是她完全都不记得他了而已。
萧妧回想了一番,仍是找不到记忆中一星半点有关陈王的影子。她是记得那时陈国有皇子为质入昭,至于那皇子的脸,她是完完全全都记不起来了。
无所谓,她见过的男子多得是。
见她还藏在水底,朝羡红着脸咳嗽了一声,后退几步,直到脚后跟抵到另外一堵墙边后,又快速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