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1 / 1)盛年不重来首页

我在三班没尝试着去认识什么新朋友,也不主动跟人说话,所以虽然这都正式上课一周了,我知道名字的人还不到十个,能相处的也不过只有郑宇宣和黄文昕两个而已。  郑宇宣这个人,其实真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不仅不好事儿,而且性格其实还很温和内敛,至于军训那个事儿嘛,我问过他了。他说教官之所以会选中他,是因为有他初中同学把他推出去跟教官说他初中时候是班长;而他初中能当班长是因为有小学同学告诉班主任他小学时候是班长;而他小学能当班长是因为有幼儿园同学告诉班主任他幼儿园时候是班长;至于为什么他能当上幼儿园班长嘛,仅仅是因为老师看他长得比别的小朋友高所以选中了他。当他跟我说完这些后,他无比庆幸地感叹了一句:“终于不当班干部了。”  一开始令我对郑宇宣产生误解的是他的好人缘,因为总有男生和他打打闹闹,我才以为他是那种很张扬很嘚瑟的性格。现在了解他一点了,发现他不仅不活跃不积极不吵闹,还热爱学习不贪玩,但是依然有好多男生在下课时围着他插科打诨。我觉得一个不闹腾的男生能在班里有这么好的同性缘真的很了不起,而且不只男生喜欢跟他玩,我看也有些女生总爱找他聊天。明明性格这么冷淡,人缘还这么好,牛逼牛逼。  黄文昕是我在三班认识的第二个同学,认识他是通过的郑宇宣。黄文昕的入学成绩在我们班排第五,因此他就坐在郑宇宣旁边,两个人之间隔了一条一臂宽的过道。黄文昕脾气好,爱唠嗑,有时候跟郑宇宣搭搭话,一来二去他俩就熟了。更为神奇的是,俩人在一次闲谈中居然发现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幼儿园亲同学。  在还不认识黄文昕的时候,听到同学或老师喊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个女的。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这个长在一张标准理科脸的男生和“黄文昕”这个端秀的名字联系起来。  就好像x终于找到了与其相对应的f(x)。尽管这个f(x)看起来那么复杂。我看着之前整理的数学笔记,就这样想到。  郑宇宣叫他大黄,我也就跟着大黄大黄的叫。他也不生气,反过来叫我大葱。  郑宇宣这人嘴可没有大黄那么损,他没有像大黄那样不厚道的叫我“刘大葱”,但也很少叫我大名,他总是哎哎的。“哎,别睡了,上课了。”“哎,你昨天数学卷子最后一个大题做上来了吗?”  我其实也嫌郑宇宣三个字叫起来不顺口,不过他也没什么外号。班里那几个初中和他同班的男生叫他“郑班”,我寻思着他又没当过我班长,叫他“郑班”怪怪的。我盘算着给他起个外号,但想了好多都没有合适的,索性还是接着叫他大名吧。  我也没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由谁开始,我们称彼此为:同桌。  “喂,同桌,别睡了,班主任来了。”  “哎,同桌,刚才那题老师说选啥?”    周一的早自习,班主任发了一张表。前面无非都是些姓名性别民族之类的东西,一路写下去手都不用停。倒是之后的特长那一栏,让我不得不好好寻思寻思。  作为二十一世纪优秀刻苦好青年,这么多年我一直致力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特长?别的小朋友哭着喊着被爸妈强行送去学书法学画画学舞蹈学乐器的时候,我不是正开开心心地盘腿坐在炕头上看《小鲤鱼历险记》,就是欢欢喜喜地背着我的小书包拉着妈妈去上奥数班。因此在艺术方面吧,面吧,我这童子功就不行。后来初中的时候数学也废了,所以每每到了填特长的时候我都会好一阵纠结。初中的时候曾经被玲儿啊老二啊他们撺掇着写过什么衣服特长头发特长反射弧特长。反正这种东西交上去也不会有人看。可是我现在都高中了,我觉得我应该多少认真点。  正当我咬着笔盘算着写个什么好的时候,我同桌瞥了一眼我迟迟没有落笔的位置:“睡眠时间特长。”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顺便也瞟了一下他的表格,特长他也没写。也是,他比我还书呆子呢,肯定也没啥艺术细胞。可是……  “你是蒙族啊?”我问。一般人都知道新疆人长的有特点,大眼睛高鼻梁什么的。其实蒙古人长得也是很有特点的。像我这种在蒙汉聚居区待了七八年的人,一个人打我眼前一过,他是蒙是汉我大体都分辨的出来。老实说,我同桌长得真不像蒙古汉子。  “我是假蒙古。就身份证上写的蒙族,其实我家里没人说蒙语啥的。”  是啊是啊,我怎么忘了还有假蒙古这一说。  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从小说汉语,接受汉授教育,他们不会说蒙语没有蒙古袍,不爱吃蒙古族饮食,不过蒙古族节日,他们其实和汉人一样,只不过身份证上写了个蒙族,高考的时候就能多加十分。用我们班主任的话说,高考时一分都是成百上千人呐,那十分得差多少!你说你们要是真正的蒙人也就算了,可是你骨子里已经汉化了啊。我一个汉人不甘心呐。  “你这是欺骗国家的感情。”我愤然道。    第一节还是语文,我们已经由□□学到了徐志摩。我们语文老师把课本随便一放,手往讲桌上那么一支,什么也不看,没有讲义,没有课件,张口就是滔滔不绝地讲啊。从家世背景到求学经历,从复杂情史到坠机身亡,什么都不用看,闭着眼睛就是讲,完全不卡壳。在我一个学识浅薄的高一新生眼里,这完全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啊。  可能是因为人人都有一颗八卦心,所以这节课听她讲徐志摩的罗曼蒂克史我一点也不困。就在语文老师讲的正慷慨激昂,我听的正津津有味的时候,同桌拿胳膊肘怼了怼我:“你说她讲课为啥老喷唾沫,咱俩下节课是不是该配个伞?”  是啊是啊,语文老师讲课总是唾沫横飞,不过我觉得这挺正常的啊,人说话情绪特别高昂的时候应该都会这样吧。我可以理解,可是我和我同桌的位置正对着讲桌,一节语文课下来桌面上不知道得有多少唾沫星儿。下课后,同桌借来了湿巾和纸巾把我俩的桌面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擦了一个遍,然后很嫌弃的把纸扔掉了。  “他应该,不,肯定有洁癖。”我笃定地点了点头,对自己表示认同。    间操结束后我和瑶瑶一起去上厕所。瑶瑶是我初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时我刚从辽宁回来,也没什么熟人,军训时看她也是一个人坐在那,就上去跟她搭讪,从此成了朋友。想想我那时候可能是比较外向吧,不然怎么不认识人家还上去跟人聊天呢?反正这种事我现在是干不出来了。不过也可能是我那会不像现在这样能够接受一个人独来独往吧。  话说回来,瑶瑶这人倒是挺好的,简单善良不做作,不过她属于是那种百分百的乖乖女,不闹腾不恋爱不爆粗口,初中那会我在她面前就跟面对着我妈似的,情绪再激动也会把到嘴边的“靠!”咽下去。而且但凡有个男生跟我玩得多点儿,她就会提醒我:“刘芷聪,你要注意啊,可千万不要喜欢上他啊。”她是好心,但是我这个人吧,有时候太过疯野,神经大条,而且更喜欢跟男生玩儿,所以在有些事情上我俩总是不合拍。后来我认识了玲儿,认识了小序,认识了更多能陪我一起疯的人,和瑶瑶就没有一开始那么亲密了。这回分班,她就在我隔壁四班,间操升国旗,队形站得密,我俩挨着,就又唠起来了。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着聊着就扯到她们班班主任了。四班的班主任也是个新人。今年五中招了一批新老师,都是新毕业的大学生,我们数学老师和四班班主任都在其列。四班班主任也是个教历史的男老师,因为我们班主任已经是历史老师了,所以虽然是兄弟班,我们两个班的班主任却不给对方班级上课,我也因此不了解四班班主任,只是,四班每次一上历史课,整个一楼都是她们班主任那雄浑的声音。  瑶瑶说她们班主任姓马,很严很凶。总是嚷他们不说,还立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规矩。比如说,他要求四班同学在上间操和体活时必须要在十秒钟内全部离开班级,两分钟内要在操场指定位置排好队伍,如果慢了,男生直接挨踹,女生他就会拿那种数学老师用来绘图的木尺子打。四班同学都挺怕他的,不过也因此纪律特别好。  我跟瑶瑶开玩笑说你们班同学上辈子是不是组团炸了教育局,这辈子摊上这么个高中老师,成天提心吊胆的。她也笑了:“是啊,是挺倒霉的。不过幸好我以后要学理,在四班待不了多久。”“哎,”她突然问我,“你肯定是要学文吧?你初中时候语文历史什么的都那么好,你还那么喜欢文科的东西,我记得你上物理课的时候还跟你们老二老三对诗呢。”“是啊,从我初一听说高中会分文理时我就决定了我以后一定要学文。而且连大学的专业我都想好了,报考就冲着汉语言文学去了。”    下午体活课的时候我知道了早上那表是干嘛用的。校长声称为了丰富同学们的课余活动,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学校准备在体活课安排更多的内容供大家学习娱乐。具体项目将结合学校的实际情况以及大家在表格上的填写内容来安排。虽然他说的就跟为了我们学生着想似的,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又变成了小白鼠。  不过这回这个小白鼠当得值啊。我万分庆幸我在特长一栏没再写什么衣服头发反射弧睡眠时间,我想了半天,填的是写作。爱好那一栏,是画勾勾的那种。什么篮球足球羽毛球,芭蕾街舞民族舞,吉他长笛书法绘画我一律略过,最终在“阅读”上画了一个小巧的勾。要是以后学校真让我们的体活课按照自己选择的项目来上,那我不是每天都比别人多出一节课来写作业了吗?想想就激动啊。  我还在为体活课的安排而激动呢,突然就听到校长说了个“开会”。又开会?五中怎么这么爱开会?我没多在意,等解散后问了玲儿,才知道这次开会的不是老师,是我们这群高一新生。    这次召开的是2014级新生首次年级大会,时间是晚自习这一个多点,地点是大会议室。我们学校的教学楼有四个,高一高二高三各一个,还有一个是用来上心理课、音乐课和信技课的,都是以校训命名的,分别叫做明德、尚思、慎行、至善。虽说这都入学半个来月了,但我每天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教室、厕所、超市、操场而已,这个大会议室嘛,究竟在哪儿呢?好在我有我大玲子,跟着她还有一个她在二班的朋友,我总算是找到了地方,合着是在明德楼的五楼。进了楼,看到好多和自己穿着一样校服的人,我心里踏实多了。我们这群穿着黑底白条纹的新生蹦蹦哒哒往楼上走的时候,那些穿着黑底蓝条纹的高二学生用一种看智障儿童的冷漠表情看着欣喜兴奋的我们,眼里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屑和鄙视。我知道,我们这群新生没见过世面,就因为第一次来大会议室开会,第一次晚自习被占不用上课,我们就能开心得跟帮二傻子似的。不过那帮高二的至于吗?不就是比我们早来五中待一年吗?傲什么傲啊,装什么装啊,我就不信你们高一时不是这副傻缺样儿。  开会要按班级坐,她俩坐在她们班的最后一排,我在我们班的范围内随便找了个空座,我们不挨着。  自古新生入学开会的内容,不外乎就那么几项。而且其实都是些空乏的东西,一点意思和意义都没有。我悄悄地转动了几下我的小脑袋,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好吧,除了人,还是人。好在左手边是窗户,我可以看看窗外的景色。  泰戈尔的诗有很多,我记得最清的却是极不出名的一句: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其实我并不了解诗人真正想表达的东西,但我就是喜欢诗里那种闲散自由的感觉。我现在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就是这种感觉。  我们汝阴,是内蒙东部一个三线城市的下属县城,虽说穷是穷了点,但是自然环境倒真是挺好的。这儿的天不阴天不下雨的时候总是蓝蓝的,很透彻很清亮很纯粹的那种蓝,有时晴空万里,有时布着白白的云,无论怎样都很高远。我一直以为全中国的天不下雨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直到去了外省念大学,我才知道,这么好看的天,只有家乡有。县的四周都是山,最大最高最俊秀的就是县南的汝山,记得初中语文老师讲过,山北为阴,“汝阴县”这个名儿可能就是这么来的吧。山下有条河,叫汝河,听我妈说,我小的时候汝河的水深的能淹死人,而现在,只能看到两岸宽阔的河床了,至于水深,夏天的时候或许能没过脚踝吧,毕竟我们这夏天也不怎么下雨的。汝河上修了一座桥,叫汝桥。没错,起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我们学校的选址偏,我从这里,能清清楚楚看到完整的汝山,还有山上九月尚未落叶枯黄的并不茂密却错落有致的树木。深绿色的植被一直蔓延到山下很远的地方,那里是四四方方的田地,还没有收割,也是深绿的一大片。田地北面是几小片平房,越往北越多,然后是街道,再然后,就是五中了。  我刚坐下的时候,太阳在山边,金灿灿的,很有力气一样,明耀得刺眼。我就一直看着它,看着它逐渐西移,看着它的光芒越来越柔和,像被水润过一样,柠檬黄一圈一圈晕开。等到太阳藏到山后,湛蓝的天变成深蓝,窗外隐隐约约闪烁一点两点星光,不再有铺天盖地的壮丽的暮色的时候,会议结束了。我拉着玲儿还有她的朋友,我们下楼、小跑、进班、收拾书包,回家。    周三的时候学校做了个统计,每个人都要选一项自己体活课上的项目。我看了一眼,最终学校定下来的有足球篮球羽毛球,阅读街舞还有吉他。球类运动肯定有好多人选,场地本来也有,所以品种比较多。阅读不占场地,又比较省事,学校肯定同意。至于街舞和吉他,想来学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用我玲的话说:“五中就那么几个教音乐的老师,啥水平还说不准,能整出给你上课的人就不赖了,还搞这搞那的,有两项就知足吧。想学书法画画的还没人教呢。”我说我不想学书法也不想学画画,我就想安安静静写作业。  所以我选的是阅读。玲儿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艺术,当然她也不喜欢学习,她选阅读不是像我一样为了写作业,她是真的要阅读——看言情小说也是阅读。那个整天和玲儿在一起的,二班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女生,叫徐雅静,是玲儿的小学同学。她初中在四中寄宿,和玲儿三年都没联系过。报到那天,两个人在班里认出了彼此,后来又分到了一座,因此关系也很好。她话不多,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跟她不熟所以她不怎么说话,还是她真的不爱说话。我对她没什么眼缘,不好不坏,只是因为有她在,我和玲儿聊天的时候就不能那么肆无忌惮,所以我看到她时总是有点蔫蔫的。她也选的阅读,唉,再这么下去,我的玲儿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不能怪我小心眼,小序在一班就交了新朋友,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的。有时候我和玲在走廊里遇到小序和她的新朋友,我俩总是以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准备上前打招呼,可是小序每次都是侧着头跟那个女生聊着天,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们一样,然后就过去了。我和玲儿就那么站在那儿,很尴尬,更多的,是难过。  我好怕有一天玲儿也会像小序这样,有了新朋友,就把我们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抛在过去,要真是那样那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因此我、玲儿、徐雅静我们三个一起上厕所上体活的时候,我总是会拉着玲儿没完没了地吧啦吧啦。我知道,对于徐雅静来说,我这行为有点不厚道,但是我也顾不得啦,反正我没心没肺脸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