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钦完好无恙,顾览终于松懈下来,之前的愤怒与惊恐都变成无法言说的安心喜悦,他连宁淮生也顾不上了,直接扑到叶钦身边,将他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一遍:“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叶钦见顾览格外担忧的样子,脸上不咸不淡地一哂,心里却是花团锦簇歌舞升平,“你对我的实力如此没有信心吗。”
两人背后的宁淮生简直不能相信,突然咬紧牙关一跃而起,破釜沉舟般的朝顾览劈下一剑,叶钦眸光一动,看也不看地将手中兵器反向一掷,竟精准无误地击穿了宁淮生的右肩胛,像钉鹌鹑似的将他钉在了石墙上。
直到宁淮生痛苦地大声叫出来,顾览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董劲发出异样的怪声,被叶钦踢了一脚之后便不敢再动弹。“还记得之前你问我为何整条长街的人都不见了吗,”叶钦弹了弹衣袖上的落灰,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只跟顾览一个人说话,“原来全都成了密道里的那些东西,流觞楼的老板是我部下,找他的尸体费了一些时间,我要是知道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就先不管他了。”
说罢叶钦拈起顾览头顶上一缕突兀的乱发,帮他理顺,又扳着下巴查看脸上的伤口,那道细细的划伤从耳后沿到了下颌处,看得叶钦面色陡冷,凑近了似乎想做点什么。
有前车之鉴,顾览察觉到叶钦的意图,不动声色地伸指将他戳开,他知道娑婆堂一向行事隐秘,成员身上一定会带着某些不可外泄的东西,如果不及时收回会有很大麻烦,便问道:“那你处理好了吗?”
叶钦稍显不满:“嗯。”
朱天河扶住墙面颤巍巍坐起来,紧盯穿透宁淮生身体的玄色兵刃双眼发直,他伸出折断的手臂指着,喃喃道:“敬,敬”
叶钦将目光瞥过去,又冷漠地看向朱天河。
“这兵器从哪里来?”朱天河浑浊双眼里发出痴狂的光芒。
“折江么,”叶钦淡淡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朱天河暴躁不已:“快,快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叶钦和顾览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道:“是我师父给我的,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这番模样恐怕连菜刀也举不起来吧。”
朱天河像上了发条似的猛向折江爬了几步,又因为实在体力不支散在了半途,宁淮生蔑视蝼蚁般的冷冰冰看着他,颓然自弃地垂下头不停诡笑。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顾览走到宁淮生面前,“你既然这么憎恨朱家,又为什么非要等到十三年之后才动手呢。”
人之将死,宁淮生终于接受自己功败垂成的事实,反倒变得冷静,心中犹如被清泉涤过一般,一刹那明晰无比,望着眼前一切污浊脏秽,无端生出悲悯心来,好像自己脱离了这副苦难之躯,浮在半空中俯瞰这许多人。
他茫然虚空地望着顾览,道:“不是不动手,而是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时机。”
“合适的时机?”
“今年初春,当那个人突然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宁淮生陷入回忆,缓缓道,“十三年前是他救了我,如今还了他这条命,往后黄泉碧落若是相见,也不相欠。”
顾览问:“那人是谁,这所有的计划都是他安排的吗?”
宁淮生只是轻笑摇头。
叶钦冷声道:“这人惯于演戏,你别被他外表骗了,这样好声好气地能问出什么来。”
“你不必逼我,反正已经到了这时候,如果我真的不想说,有些事情你们就算挖到阴曹地府也绝不会弄清楚”宁淮生见顾览扶起晕倒的廖雪婵,为她解穴调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止声,看着他背影怔了怔,才继续道,“馆主应当听闻过,十几年前,江湖上有一无恶不作的匪盗团伙,叫做十三金。”
顾览猛然回头,道:“是的。”
宁淮生眼中泛起白茫茫的落雪,似乎陷入回忆之中:“我爹名叫单诚,原是这团伙中的一员,这件事直到他死前最后一刻才告诉我。”
十三年前,他还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年,全家靠父亲经营的武馆维持生计,他自小就视英勇强壮的父亲为心中的榜样,梦想着能有一天成长为同他一般的英雄,并不需要武名盖世,只求妻儿和睦,生活简单平静。
那天大雪初临,天地间一片洁白,父亲站在窗前静立很久,而后跟他说:“阿良,你知道学武之人如何在江湖中保全自己吗。”
单良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武艺求精,立于不败之地。”
“不,”单诚摇了摇头,“你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味追求极致并不会使人幸福,这世界的敌对与克制本就是一个圆,纵使你强大如神,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那要如何呢?”
单诚转过身,将手臂重重搭在儿子肩上,看着他澄亮清透的双眼,轻声道:“很简单,那就是永远都不要杀人。”
单良疑惑:“做人当是非分明,学武更是要嫉恶如仇、惩奸除恶,见到坏人不能杀,那我们还要刀剑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