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金昊兄弟的意思,未来妹婿必定要家世出众、文武双全,颜氏兼顾小公主的意思,凭他们七嘴八舌提建议,主事者半点儿不受干扰。 “身世清白、年岁相当、文武兼备、父母双全。”金昍撇撇嘴,“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 颜氏并不理他,继续执笔挥毫:“富贵门第、治家有方、洁身自爱、内帷清楚。” 金曈点点头:“有些意思了。” “眷属知礼、三代长寿、无娈无妾,率性洒脱。”金晏击掌,“好!很该如此。” 颜氏淡淡地说:“你们做到了么?” 皇子们多感心虚,皇帝清清嗓子问:“怎么个选法?” “开武科!”颜氏建议,“如今大势,天准不忠、沙俄猖獗,西洋狼视,皇舅恰值用人之际,应心者简拔栽培,年少有为者加考文试,令二哥与诸弟并行查察,各选一人奏荐皇舅,其中必有合乎所求的佳婿人选。” “妙!”皇帝击掌,“正是一举两得的妙法。” 颜氏补充道:“考题就由儿臣与太子拟定,待皇太后并皇舅舅妈应允即可推行。” “好!”皇帝极为欢喜,“就这样办吧。” 内阁即颁圣旨,命于永泰十二年三月二十日西郊围场会行武试,主考官有三:宗郡王金晨、郑国公贾瑚、承恩公石保。 皇帝不愿意错失任何一个佳婿人选,自然乐得广泛散播消息,官宦人家哪有不心急的道理?个个督促子侄习武上进,就盼争出一个封国驸马来。 齐鲁公主是选婿的主持,还兼着武科出题官,贾瑚又是三大主考之一,荣国府自然是有心之人的关键门路。 依着贾瑚的私念,哪怕贾家没有合适的人选,从相与的世交亲友中拣择未为不可。颜氏却瞧不大上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子嗣,于贾瑚惋惜慨叹时提醒他:“不独贾家亲眷,连同何石两门都不能有驸马人选。” “嗯?”贾瑚颇感好奇,“为何?” “皇上拣择你和石国舅做主考,自然是提醒你们内举避亲,如今的大青外戚,石家第一兴盛,何家眼看就是两朝的后族,贾家簪缨满门——明悦将来要有孩子,可需像你我一般挣掉半条命才能得着几个战战兢兢的荫封爵位?” 贾瑚点点头:“你说的是!” “先让石家罢!”颜氏商议道,“我已知会金昊,明日起带金琮前往西山狩猎,且避一避风头再说!” 贾瑚笑了笑:“你可忘了,我休的是病假。” 颜氏不以为意:“所以才带你养闲。” 贾瑚无奈:“随你。” 夫妻正说着话,鹤枝进来回道:“太太让浅茶来瞧主子与大爷可得闲不曾。” 颜氏站起身:“走,去把你儿子接回来!” 来到荣禧堂,张夫人硬着头皮开了口:“老太太想让宝玉投名武试,你们看——” “宝玉?”贾瑚眉头一皱,“他几时习的武?” 颜氏狠瞪丈夫一眼:“你闭嘴!” 贾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张夫人咳一声:“宝玉有媳妇!” 贾瑚大是尴尬。 张夫人缓缓剖析:“宝玉家的没拜宗祠,三媒六礼并不齐全,老太太说——” 还说个什么劲儿,张夫人自己都圆不下去了:“你看怎么着吧!” “容易。”颜氏依旧气呼呼地,“您告诉老太太,皇上有话,姓贾的不在参选之列。” 张夫人满口应承:“好,就这么着。” 颜氏趁势把明日出城的话回了婆婆,张夫人欣然答应:“也好!出去散散心,不必整日窝在屋里看帐。” 金琮是皇太孙,眼下虽说不必入朝站班,想出宫还是需得经过祖父同意的,皇帝听了金昊的回话说:“让闰儿也跟着罢!” “这——”金昊有些犹豫,“闰儿才四岁——” 皇帝一锤定音:“我记得兴武那俩小子和闰儿年岁相当,叫他们作伴就是。” 金昊只得答应:“是。” 颜氏对这种买一送一的行为极是反感,想了一想说:“让宝玉、环哥儿和兰儿一齐去罢!” 这三个人的主要任务却是照看金闰,贾政与王氏耳提面命,单怕二房的将来所托有个意外。 齐鲁公主带着皇太孙跑去打围,那些个托告无门的世交亲友委实失望,其中又有一等机灵人,慌忙打发儿孙赶到西山扎营演练,只争在贾瑚夫妇跟前讨个头彩出来。 西山的野兽算是倒了大霉,颜氏看着积成小山似的猎物极为无语:“都吃肉吧!” 不得不说,元春很会带孩子,三周岁多一点儿的金闰离了母亲并不哭闹,步打球被贾英抢走也未生气,自顾自的拿了一只九连环继续玩耍。 见贾茗也有上手欺人一欺的意思,贾萱赶忙将弟弟的自行船夺下拿去哄表弟,贾英撇撇嘴要嚎,贾苓极乖巧的拿环脚蹴鞠吸引他的注意力,这才勉强没有闹腾起来。 颜氏见宝玉一脸的不耐烦,歪头嘱咐了夏莲几句。 夏莲会意,走到贾环跟前低声传话:“三爷,主子说机不可失,您需照管好皇孙。” 贾环赶忙答应:“姐姐代我谢过嫂子。” 颜氏幼年浸淫宫廷,如今再瞧金琮与金闰兄弟,公然又是当年的太子与忠廉王,晚间刻意吩咐太孙:“琮儿,你去照看闰儿用膳。” 金闰跟前的乳母慌忙禀奏:“千岁,太孙为君,皇孙是臣,岂有以君侍臣的道理。” 颜氏淡淡地说:“此为家宴,不序国礼。” 金琮便与金闰同席执箸,颜氏复又嘱道:“你看好了他,别教鱼刺卡住。” 贾瑚眼观此景,深知妻子有栽培金琮之意,左右巡视后终觉遗憾,夜间还是道明本心:“太孙如今尚幼,行事自有人情,翌日继承大统,该当礼遇外族,咱们与何家有隙,将来如何尚在两可之间。” 颜氏看着丈夫说:“皇太后写了懿旨,要把东宫大郡主许配给茂儿。” “啊?”贾瑚瞪大眼,“我怎么不知道?” “还没应呢!”颜氏淡淡地说,“金瑶尚幼,不知将来如何,我需顾及茂儿的名声。” 贾瑚嘀咕道:“没听太子提过。” “我没点头,他敢四下招摇么?”颜氏叹口气,“不过想来是拖不了许久的!” 贾瑚沉吟不语,颜氏知道他在思量贾府的将来,拿着斗篷起身道:“我看看几个孩子去。” 贾苓跟着贾萱,宝玉贾环贾葵贾兰贾茂各人一处,颜氏重点关注的是金琮和三小只,因近日玩的尽兴,茗英二人累的呼呼大睡,颜氏叮嘱乳母两句后便来到金闰房中,因见他尚未安歇,不免关切询问:“睡不惯么?可是择床?” 金闰一板一眼地说道:“回舅妈,闰儿还不困。” 乳母从旁解释:“在宫中时皇孙还要晚两刻钟才安寝。” “嗯。”颜氏叮嘱道,“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别委屈着自个儿,但不许你乱走。” 金闰答应一声:“母妃讲了,闰儿要听舅妈和舅舅的话。” 颜氏忍不住捏了捏外甥的腮:“你那些舅舅表哥没有一个是省事的,不意竟有闰儿这般大量乖巧的外孙生在皇家。” 乳母听得这话,登即喜不自胜,借机叙说了金闰的许多好处。颜氏点头微笑,别的并不多讲半句。 正在写大字的金琮见得姑妈慌忙搁笔起身,颜氏将宣纸拿到手中点评一番,因又嘱咐:“早早歇了吧。” 金琮躬身应了,颜氏想了一想,拉把椅子落座:“你们都下去伺候。” 内侍宫女各自摒去不提。 金琮便知颜氏有话要说,规规矩矩站到了他的跟前。“琮儿。”颜氏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你是皇太孙,按照常理,上有皇上太子教导,下有叔王宗长襄助,我并非你的至亲,也不是列朝的三师,本不该对你的行止过分干涉,但皇舅视我为女,太子与我有如手足,你又是我亲自接生,这些年可谓情比母子,冲着这些缘分,不当说的我也说了你罢!” 金琮纳身要拜:“琮儿恭候姑妈教导。” “不必如此!”颜氏架住他,“只是几句体己话。” 金琮顺势起身:“是。” “琮儿,今日姑妈要与你讲一讲嫡庶之道。”颜氏把金琮拉到跟前,“自周公定论,袭承父荫的子嗣便归重嫡子嫡孙,如本朝,太宗皇帝与你皇祖父都是嫡长子,理应承袭大统,你们父子所以立为太孙太子,也是一般的道理。说来凑巧,太宗、皇上、太子都是长成的皇次子,到你这儿才占足嫡长名分,这是你父亲的德行,也是你为子的造化!” 金琮唯唯:“是。” “可皇家与寻常门第不同,哪怕你是与生而来的天子,也不能稍行差错。”颜氏沉思片刻后继续道,“皇太后只有你皇祖一个亲生儿子,哪怕他对庶弟苛待些,也不算打紧的事儿,你的五个叔叔却全是主子娘娘正出,他们的孩子不拘嫡庶全为两宫至亲血脉,到了将来可都要你来看顾的。” 金琮正色答应:“琮儿明白。” 颜氏幽幽一叹:“这样说你许是不能喜欢,但老实讲,我不大觉得你将来能做个始终如一的有志名君,当然我并不是觉得你的资质不好,西汉高惠文景及于武帝,盛唐祖宗高武及于明皇,前明太成仁宣及于英宗,莫不是伤损江山元气、盛极而衰的五世主,汉武帝刘彻、唐玄宗李隆基——他们哪里就是昏庸的天子了?” “君子之泽五世必斩的道理琮儿自然明白。”金琮诚心请教,“还望姑妈教我。” “难呐!”颜氏扶住金琮,“做个仁君罢!我将你两个表哥两个表弟都托付予你,不管日后你怎么补偿何家,依旧不要苛待他们就是了。” 金琮恍恍然生出一丝忧虑:“姑妈,有您督促教导,侄儿一定不能让您失望,” 颜氏点点头:“早点儿安歇,我去瞧瞧你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