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问旁边削苹果的舒妈妈,“安世子妃生产,慰问的人回来了吗?”
哎呀,姑娘又记起冤家。
闻言舒妈妈不禁头疼,闺阁里攀比较真也罢,怎么成了亲,还看得比自家老子妈还勤。
“还没有。”舒妈妈道,“毕竟是郡王府,算地皇家之地。定没有那么好出入。”
卫芷扭过头,“我给赵姐姐说过,到时派人去看她,不许撵得。”
“再说英国公府里的人,他们也不能不给面子……明日把屋里再拾辍下,介时抱姐儿过来,别再让味冲得她不舒服。”卫芷打了个哈欠,浑身的疼痛渐渐酥柔,沉入梦里
“这是自然……”
舒妈妈望去,自家姑娘双目闭合,呼吸均匀,恬淡地睡去了。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生孩子可真是在鬼门关走一回,她怜爱地给卫芷擦去脸颊的汗水。
这么一转眼,还是娇娇小小的姑娘,都成亲生女了。
老婆子也感叹了回岁月。
江三爷是给司里请了几天假,很有时间。既是不能见老婆,也不能闲着无事。
他打算亲自去给母亲报喜,还有父亲……想起父亲因痛风加重,近几年不能下床,甚至口角含糊。江柏高涨的情绪,黯然不少。
出了院子,朝垂花门走去,后边的小厮都快跟不上了:“三爷,您可慢点,阴着天不假,但还是很热。”
小厮甩了把脸上的汗。
江柏回首瞧他,笑骂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跟个娘们儿似得。咱们到前头的水榭亭里乘乘凉。”
小厮挠挠头,嘿嘿一笑。
还没走上木桥,就看到亭子里几个文人打扮的,在那里品茶赏景。
他们也瞥见江柏了,忙道:“右参议,恭喜生得千金。”
他大兄,江松穿着竹青色的直缀常服,须眉堂堂,坐在正中间品茶。
这座亭子,建在广波之上,树木花草葳蕤,波中团团碧莲,真乃人间纳凉好去处。
此时江柏心里叹了口气,却是不想去水榭了。他面上神采奕奕,向各位同僚大人谢礼。
“巧了今日是沐休,又赶上兄弟的喜事。”这些人不仅做文章是一流,说好话也是一流。
江柏再定睛打量几人,不仅有大哥本部的官员,还有都察院的几位名人。
他一阵头疼,又不得不更振作精神应对。谁不知现在除了内阁,比六部风头更大的是都察院。
里面的七品官员,大家遇见,都跟猫见到老鼠似得。就怕他们挑到错处,直达天听,告上自己一笔。
不过这些人,对他倒甚为亲近,还有些意味深长的眸光。
这番叙谈,从中央议论到地方,从国事议论到吃食,天边泛了红色,才慢慢散场。
江松走上前拍拍自己嫡亲弟弟,见他官场往来应对自如,颇为满意。
他道:“都察院的御史,你觉相处如何?”
江柏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大兄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还不待他回答,江松雷厉风行得安排下来。
“你在通政司待了,两年有余。”江松摩挲拇指上的扳指,道,“年底考核调任,你去都察院。”
江柏双眼震惊,“大哥,我这人粗枝大叶,你让我去挑毛病……纠错改正。”
他立马改口,然后道:“怕是不合适。”
江松气度从容,十几年的官场沉浮,一身常服也掩不住威压。面对兄弟,他开门见山:“让你去通政司,就是去熟悉奏章章程,以文识人。你任期满了调哪里都不够好,除非外放。”
圣上是不会让两个亲兄弟,都在京担任要职。目前他的能力范围,也做不到给弟弟太好的职位。
但是,来日方长……
江柏差点脱口而出,“要不就外放”,可是想起老婆和刚出生孩子,就止住了。
江松对弟弟,须髯微翘,鲜有的露出一抹笑:“吾在吏部,吾弟在都察院,可护卫援引。”
江柏知道已成定局,只得道:“那兄长为何不让在,兵部……吏部做给事中。”
相较于都察院巡察全国,六科给事中,就是对应六部官员,去纠查其错。
江松声音凝沉:“我在吏部,你又在六科给事中做事。”
江柏已然明白,这样太过张扬,岂不是明摆两兄弟勾结,被有心人做文章就坏了。
“大哥,我一五品通政司右参议成七品御史,降了两级。”江柏略委屈道。
江松忍不住笑道:“你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不得有长远谋思。”
七品官比这个五品官有用多了,可以绕过六部、内阁直接向圣上陈情进谏。
“对了,孩子可取名了?”江松问道。到底是他侄女,且是要问几句。
江柏摇首:“还未来得及想。”
江松负手而立,望这烟霞连碧莲,水波缓缓流的景象,周身轻盈,心境开阔。几朵芙蓉在青翠的圆叶间,若隐若现。
侧首间,一朵粉白的水芙蓉,婷婷袅袅映入他眼帘。
想起弟弟少时,不畏炎日,经常坐舟折莲。他手捋美须,感叹:“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清风徐来,吴带当风。江松道:“就叫江采芙吧。”
江柏细嚼,拍手道:“还是兄长才思敏捷,此名清雅韵长,甚好,甚好。”
随即,江松皱眉:“《公羊传》曾说,‘二名非礼也’。此名不妥,还是江芙吧。”
江柏一噎,知大兄循古的毛病犯了,道:“江采芙,虽然是双名,但是甚是嵌合。”
江松道:“大家世族,有几个取双名的。不要让她以后被夫家笑话。”
江柏一听,为着女儿,也认了这个理。
而打量这个世界半天的江芙,终是抵不过婴儿的精神,在奶妈香甜的奶水下,酣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