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场间发疯的少年,众人忽然感觉背脊有点发冷,纷纷往后退。尤其是那些小姑娘,像潮水一般一齐退去了。 连烨冷笑了一声,直直站在剑坪里,眼睛里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叶七不由得感叹一句:“连烨这恐怕是疯了,肯定受了什么大的刺激!” 胡筠连忙问道:“师兄,那我买谁赢?” 梁珂立马道:“肯定要买连烨赢,看他那样子,今天好像不杀个人都不过瘾!” 舟维啧啧了两声,很是激动:“没想到啊,连烨生气起来就是这样子的,看来我是见识浅陋了。” 谁也没有想到,连烨居然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发疯,最要命的是,这还是在比试的时候。 如果他心情不好,很有可能会有人命丧当场。 “大师兄。”梁珂忽然拉拉叶七的衣袖,声音里有些紧张,“不如你还是别去挑战他了吧,我看他这个样子……怕是要出人命。” 叶七心头一暖,但却摇头道:“我们千里迢迢来了,不比一场总是说不过去。” 话音未落,叶七已经拔剑上前,转眼间已然到了连烨面前!他随意握着剑柄,对连烨笑道:“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 梁珂只能在那里干着急,看着大师兄的背影跺了跺脚,很是爱莫能助。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总是担心大师兄会受伤。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连烨一头乌发已经完全披散开,在风中恣意地飘扬着。他看着对面的叶七,舔了舔嘴角,笑道:“既然你送死,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哨声响起,连烨毫不客气地飞身而起,出手便是夺命十七式!招招凌厉无双,根本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只是一味强攻。 叶七用手中的龙泉剑相迎,龙泉剑法胜在端庄稳重,一招斜刺出去,当真是矫若游龙,竟然完美封住了连烨的招式! 轻微的皮肉裂开声,连烨的右臂多了一道伤口,但他却仿佛浑然未觉,换了一招继续猛攻,依然是霸道的招式,不仅取人性命,而且自己也不要命! 叶七叹了一声:“你这是何苦!” 连烨冷笑,双眸已经血红,白衣上沾满血迹:“这样子痛快!” 普通人生气,一般喝得烂醉如泥,最多找人打一场架就足够痛快了;但对剑客来说,一定要喝饱了血才舒服。 原本按照连烨的实力,和叶七算是棋逢对手,但连烨如今神识不稳,攻势虽然凌厉却破绽百出,自然不可能是叶七的对手。 场下,梁珂紧张地看着叶七,心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空落落的。 连烨瞥了一眼场下,轻啸一声,不要命地再次出剑,直指叶七胸口! 叶七反手一剑,轻而易举隔开了他的剑招,反而一剑划过他的脖颈! 一片惊呼声! 连烨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竟是躲也不躲,凭空跃起,生生任凭那一剑划过! 少年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痕,不深,但却触目惊心。 连烨随手在叶七胳膊上划了一剑,随即猛地把剑掷到地上,淡淡道:“我认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一千两明天送来。” 少年捡起剑,大步流星地离去,嘴里隐隐哼着听不懂的调子,鲜血一滴滴流下,他没有感觉。 就这么一个背影,几分落寞,几分骄傲,几分疏狂。 叶七怔怔地看着连烨,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很多事情只有交手的人才知道,叶七方才明明感觉到连烨身上可怖的杀气,若是连烨全力以赴,他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梁珂既高兴又紧张,围着叶七问东问西。 而叶七只是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喟叹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能让连烨这样失态的人。” 梁珂叹一口气,神情有些茫然:“究竟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吧。” 琴音逐渐轻柔,像是温柔的抚摸一般,声声动心。 随着琴声而来的,是白落卿动听的声音:“小狐狸,你还年轻,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吵架又和好,这本身就很幸运了。” 霜晨月点点头,合上双目,运转真元,神识逐渐趋于宁静,恍惚间心已然放空。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的。”白落卿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但是我知道,喜欢就像是白日焰火一般炸开,从那一天起,你的天空里就只有他了。真正的喜欢,是理智也控制不住的呀。” 直到霜晨月迷迷糊糊地走出山洞,耳边还回荡着白落卿如同春风般的声音。 真正的喜欢,是理智也控制不住的呀。 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就像白日焰火一般不计后果,只愿意绚烂地开放,根本不在乎会化为烟尘。 说好了的比试不能推脱,当霜晨月终于和连烨在剑坪上遥遥相对的时候,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眼前的少年模样很是狼狈,嘴角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脖子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却固执地不肯去治疗。 他手里握着剑,剑柄已经被鲜血染红,剑锋却依然一尘不染。 他的眼睛里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灼灼烫着她的心,让她不敢再看一眼。 场下无数人屏息以待,不断竞猜着到底谁比较强,还有不少人只是单纯来看八卦的。 仅仅过去一夜,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吵架了,并且都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笑话看,以此来消遣一天。 霜晨月深呼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连烨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怎么了?” 她连忙闭上嘴,摇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心里越发乱。识海剧烈震荡着,真元也有几分收束不住,霜晨月咬住嘴唇,模样有几分楚楚可怜,身边的温度却在急剧下降。 她的身边落下了点点细雪,雪帘隔绝了两个人都目光,也让人沸腾的热血冷下来,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假装无情。 很多时候,霜晨月都显得过于理智,聪慧到不像一个小姑娘,反倒有些像老道姑了。或许是天性凉薄的原因,她很少有大悲大喜,面对任何人都可以泰然自若。 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包括他。 雪花绵密地落下,顷刻间,地上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雪,而少年已经白了头。 这次的哨声似乎格外漫长,长到一声吹完,一片雪花还没有在睫毛上融化。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拔剑,甚至也没有看向对方。 只是那么沉默地站着,隔着三丈的距离,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霜晨月拔剑,一剑直直刺出。 她就站在那里,举着剑,这一剑指着他的心口,但是离他还有两丈半的距离,是一点也伤不了他的。 连烨的眸色暗了几分,往前慢慢走去。 他没有拔剑,没有用任何步法,只是那么安静地往前走。 鞋子踩在细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而他的心跳在风雪中令人心悸。 霜晨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这么举着剑,只有目力极好的人才能看出来,她举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 剑尖已经被染白,又迅速融化,只剩下几滴清水沿着剑尖落地,像是谁的泪水。 白茫茫大雪里,少年向她走来。他并没有撑着惯常的白面紫竹伞,也失了不少的风度,但没有人会看轻他。 一步一步都是那么漫长,霜晨月觉得,如果再过一会儿,她说不准会直接扔了剑哭出来。 好在不用等太久,他到底是走过来了。 连烨嘴角带着笑容,看也不看她,就这么往前走。 剑尖刺进皮肉,发出极其轻微的割裂声,在霜晨月听来却极为可怖。 没等众人发出惊呼声,下一秒,桂魄剑已经哐啷掉落在地,雪上一串殷红血痕,而二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就在那一瞬间,霜晨月放开了持剑的手,眼前只剩下那一点点晕染开的红,还有他脸上的微笑。 一大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如他的目光一般灼灼烫人,落到地上打湿了雪花。 而连烨伸出了手,少年干净的手如今沾着鲜血,却依然有力。 于是她下意识地把手放了上去。 下一秒,手就被握紧,而她已经扑倒在了连烨怀里。 一声清脆的鸣叫,霜晨月只来得及看见一点碧绿的颜色,身子就已经被他抱着腾空而起,转眼间已经看不见场下众人。 实际上,她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别人。因为她的眼里,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