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缘见状有些可笑,对王子安和杜谦谦道:“抱歉,我这个妹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软弱了些。这样,你们在这先坐会儿,我很快回来。” 妙缘说完便追出去了。 二人在他那个千山阁里坐着,杜谦谦总能感觉到那些衣着暴露的宫女对着王子安搔首弄姿,闹得她浑身不自在。 但王子安却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杜谦谦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正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在出神。 “啊?” 王子安回过神,听见杜谦谦在喊他。 “你怎么了?” 杜谦谦嗔怪道:“喊你好几声了都没听见。” 王子安道:“没事,就是……” 他正在措词想和杜谦谦说说当年的事儿,一个宫人从外面进来了。 这个宫人穿着一件绿色的襦裙,做着汉人的打扮。她对二人轻言细语道:“是王公子和杜姑娘吗?我们殿下正在晗芜苑,请您二位过去用餐。” 二人对视一眼,罢了话题,跟着去了。 三人穿堂过室,出了千山阁又绕过了几个回廊,经过好几个宫室,才在一个稍显偏僻的独门小院前停住脚步。 小院是模仿大唐富庶人家的格局建的,圆形拱门两旁立了两尊秀气的石狮子。 对石狮子用“秀气”这个词本来是不恰当的,但这尊石狮子确实会让人联想到“秀气”两个字。 它们立在半人高的修长石柱上。这石柱大概只有一尺见方,立在拱门前让人感觉有点镇不住门。 在天-朝,只有桥墩上的石狮子才会雕得如此袖珍可爱。 门外有两级青石台阶,台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没有一丝青苔攀附在上面。 院落不大,设计得却很幽雅别致。 脚下细石铺道,用的全是大小形状合适,色泽莹润光滑的雨花石。雨花石路曲曲折折通向深处,取意曲径通幽。两边池塘中喂养着大大小小的各色锦鲤,或悠闲或嬉闹。池塘边栽着亭亭绿竹,郁郁葱葱,鲜嫩可爱,而房舍则掩映在绿竹深处。 绕过层层叠叠的绿竹,一幢三层的小楼出现在三人眼前,楼前匾额上用汉字书写着这幢小楼的名字:晗芜苑。下方的蒙舍诏文依然是弯弯绕绕,鬼画桃符。 刚跨进院门,妙缘就从里面迎了出来:“可算来了,快进来,我都饿了。” 带他们过来的宫人施以一礼,默默退去了,王子安和杜谦谦则跟着妙缘走进屋内。 王子安刚进房门,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和他小时候在家里的房间格局一模一样。 屋内铺着地毯,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金色双层狻猊香炉,正在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柔韧香气。左侧是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桌后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各样摆件器物。右侧则摆着一个屏风,屏风后置有一张圆桌和一张美人榻。 妙缘带着二人绕过屏风,便见到了一桌子的好菜和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妙毓。 妙毓见到王子安连忙站了起来,对王子安道:“子安哥哥,请坐。” 杜谦谦正在讶异妙毓对王子安的称谓,王子安却已经回了礼,破天荒地笑了笑,亲切地对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妙毓的汉语变得流利了,连礼节也长进了。” 妙毓的脸立刻变得红扑扑的,嗫嚅道:“都是哥哥教得好。” 妙缘听了,噗嗤笑道:“哪个哥哥?是对面那个还是我这一个?” 妙毓又不说话了,脸埋了下去,变得愈发泛红。 杜谦谦在旁边瞧着这不对劲啊!这特么根本就是个认亲大会啊!敢情这一桌上就我一个是外人? 她心中郁郁,端起桌上的酒就猛喝了一口。 蒙舍诏的酒和中原的酒有些不一样,因为当地天气潮湿的关系,里面加了些药材,杜谦谦这猝不及防的一口下去给呛得,差点没喷到菜里。 王子安注意到了她的狼狈,帮她顺了顺背:“不是说好不喝酒了吗?” 杜谦谦看着妙缘咬牙切齿道:“这是药酒,药酒不算酒。” 妙缘注意到了杜谦谦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他怡然自得地举起桌上杯子,对另外三个人道:“来,为故友的重逢而干杯!” 王子安和妙毓举起了杯子,杜谦谦哼了一声没动手。 几人把酒喝干了,妙缘又道:“妹子,当年哥说过会把你子安哥哥找回来,你还跟哥闹。你看看,哥现在办到了,怎么样,说话算话不?” 妙毓红着脸嗯了一声,拿眼睛轻轻瞥着王子安。 王子安却没有那般忸怩姿态,笑着对妙毓道:“当年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说起来,我们也该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妙毓这才抬起脸来,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王子安:“十三年了。” 王子安一愣,旋即笑道:“这么久了?不过说起来,你哥那天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还把我和师父吓了一跳呢。却没想到现在因为他,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妙毓看着王子安俊朗的笑容,不禁有些发痴。这可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救命恩人啊!如今坐在面前,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她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吃食,一边嘟哝道:“都怪哥哥。” 妙缘离得近,知道她在怪自己当年不分青红皂白“棒打鸳鸯”,但他从小就疼这个妹妹,听她这一说不但不生气,还好脾气地笑道:“是是是,都怪哥哥,不然你还在你子安哥哥家里乐不思蜀,开心得和耗子一样。” 王子安正准备答话,杜谦谦却听不下去了。筷子一扔道:“我吃饱了。” 这上桌才多久,满桌的菜都还没怎么动呢。王子安蹙眉道:“你这才吃多少?胃又好了?” 杜谦谦心里琢磨着着王子安毕竟还是关心自己的,略觉温暖。但一听那孩子十三年前就认识王子安,还在他家里住过,特别是那一声“子安哥哥”,听得她哪哪都不逮劲。 杜谦谦眼睛在妙缘和妙毓脸上逡巡一圈,又落在王子安脸上,忽而计上心来。 她在心里窃笑一声,脸上却可怜兮兮道:“子安哥哥,我刚才喝了那个药酒,胃里好像有点不舒服,真的吃不下了。” 关心则乱,王子安听她说不舒服,竟然有没注意到称呼的突然变化。 他放下筷子道:“你看,果然难受了吧。手给我。” 杜谦谦依言把手递了过去,眼神在那两兄妹脸上扫了一圈,愈发得意。 她故意在两兄妹讶异的眼神中把头靠上了王子安的肩,在他耳边吹着气道:“子安哥哥,我难受。” 妙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差,妙毓则委屈巴巴含起了泪。 杜谦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着两兄妹的眼神愈发透出得意。 这可是我杜谦谦的王子安,想什么呢你们! 在两兄妹或嫉妒或委屈的注视中王子安给杜谦谦把完了脉。他问道:“最近心慌吗?” 杜谦谦装病装出了甜头,可怜兮兮地嗯了一声,道:“不仅心慌,我还觉得特别容易累。子安哥哥,我这次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王子安叹口气道:“气血两虚。你呀,吃的东西都补去哪了?” 杜谦谦心里窃笑,多亏这个“气血两虚”,简直装病利器。她虚弱地站起来,晃晃悠悠道:“子安哥哥,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吃吧。” 王子安立刻托住了她,道:“妙缘,有没有地方让谦谦休息一下?” 妙缘铁青着脸道:“有。跟我来。” 他走过杜谦谦身边的时候,杜谦谦故意向他挤了挤眼睛。 妙缘一愣,沉着脸带着两人向楼上走去。 走到二楼,妙缘推开其中一个房间,道:“进来吧。” 杜谦谦跟在妙缘后面进去,甫一进去,就被眼前的事物惊呆了。前一刻还自信满满的,这一刻她心道一句要遭。 再看王子安,他受到的震惊绝对不会比杜谦谦小多少。 满屋子全是各种形态的画像。 大的、小的,挂着的、摆着的,对月把酒的、抚琴吹笛的,低眉运笔的、执扇微笑的。 有的十分形似,而有的却只有□□,但可以看出都是同一个人,并且这个人——像极了未及弱冠的王子安! 杜谦谦正心道不好,果然就看见王子安的视线落在了其中篇幅最大的一幅画上。 那幅画上画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孩子,一个身着红色纱衣,倒在雪地里,另一个把身上穿着的貂绒披风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王子安的眼里有些触动。这样的表情杜谦谦很少见到,但她很聪明地没有再用装病那一套,她知道这时候不管用。 妙缘道:“知音,你知道这些年妙毓有多想再见你一面吗?” 王子安敛了眸子,道:“妙毓她……?” 妙缘看着王子安,一贯的笑意终于不复存在。 他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妙毓她,从小就喜欢你。” 王子安的眉毛拧了起来,他似乎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妙缘道:“抱歉,我可能,要让她失望了。谦谦,我们走。” 杜谦谦睁大了眼睛,她当然巴不得王子安赶紧拒绝妙缘两兄妹,但她没料到王子安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但目前的状况对她来说是再好也没有了,她赶紧抓住机会,跟在沉默的王子安身后走出了房间。 妙缘没有阻止,也没有追上去。他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在对王子安说话。 “你会回来的。”妙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