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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已久的记忆骤然如潮水般涌来,狠狠敲击着徐归,一边告诉她过去的美好,一边又残忍撕开美梦,将之拉回万丈深渊。    魔界常年无光,素日燃着几盏昏暗的烛火。在摇曳晃动的火光中,画上的影子明明灭灭,虚幻不实。    “以后你可要天天给我作画,好让你时时刻刻都念着我。”    画中人清冷的唇峰微微勾起,显露出鲜少人知的笑意。魔君血腥冷酷,心狠手辣,无人知道踩着无数枯骨一路走来的人,其实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只因肩上背负着守护魔界重任,他不得不伪装自己,将自己包裹得坚不可摧。    徐归始终记得两人初识时提剑相对,水火不容的场面。越玦有他的责任,徐归也有自己的使命,所以只能不情不愿,参与一些理由荒诞无稽的战争。    只因独自待着的时候,总会想起过往的一幕幕,甜的苦的,恍若隔世。她盯着画发呆,一直静悄悄的房中骤然响起敲门声,强行拉回了她神游的思绪。徐归还未开口,敲门之人便迫不及待推门而入,只见衍郁带着几人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穆玄呢?”徐归开门见山问道。      来者挥挥手斥退左右,径自走了进屋中,仗着对魔界的熟悉便轻车熟路走了进来,也不管徐归乐不乐意,斟了酒自顾自喝了起来。    衍郁有意同徐归耗时间,明知她心系之人便是穆玄,却只口不谈,说起别的事情来:“徐上仙看这些画可还熟悉”    徐归充耳不闻,安静地盯着他,表情凝重怖人。    倒是历经数次战场的人,衍郁在徐归的威压下始终面不改色,举止轻缓优雅,慢慢品着魔族特有的美酒,待到手中酒盏空了,这才愿意回答徐归的话:“对了,你问了什么?穆玄?徐上仙,我这里可没有姓穆之人。”    魔族之人高傲自大,不仅举止放荡无矩,便连名字也是如此。人、仙两界注重姓氏传承,魔界却是不同,他们随心所欲,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唯一规定的便是禁用仙人两界的姓氏。“穆玄”于魔族而言是耻辱,是本就不该拥有的存在。    魔界这个异于寻常的怪习由来已久,徐归倒也不觉奇怪,现在唯一能让她注意的是穆玄。她要找到穆玄,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有没有你自是清楚,只是衍郁,我若是要找人,你这小小魔界怕是经不起我折腾的。”徐归淡淡道。换做以前,徐归便是再轻狂也断不敢说出这般狂语的,只因认识了越玦,心中有了执念,便会丧失理智,为了他,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她都敢背水一战。    她说得过于冷静,衍郁却是脸色骤然煞白,想起了越玦死时,她大闹浮玉山的场面,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入魔了,见人便杀,无人敢拦,由着她带走了越玦的尸体。衍郁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同她交战,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徐归,道:“君上归来,岂能不庆?”    “呵。”徐归冷笑,“怕是庆得过早了。”    “你莫要过分自信,君上若是恢复了记忆,你以为他还会像现在这样任你使唤吗?”    衍郁自打知道越玦的左眼被封印在浮玉山后,便急急忙忙召集了几个值得信任的手下,为夺回眼珠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魔君吸收天地魔气万年,方孕育出人形,而越玦又是世间少有的纯魔体制,一降生便拥有了无人可敌的魔力,他的力量令三界闻之变色,所以封印之地必是阵法重重,凶险异常,若非有十足把握,衍郁绝不敢轻易攻入。    他为了解浮玉山束灵塔,费尽了心思找到两个得道升天不久,仍带着凡人贪婪欲念的神仙,许给了他们无尽的荣华富贵,将之收做魔界细作。两个神仙看似闲云野鹤,不理世事,实则到处游荡,探测束灵塔,寻到机会便向衍郁投递消息。      每次收到奇形怪状的纸张或树叶时,衍郁都忍不住讥笑一番,本该心怀天下大义的仙界,为了利益能劳心劳力地为魔界做事,而十恶不赦的魔界却苦等一千三百年,不立新主,盼着有朝一日迎回君上,重振魔界。    有些人就是如此,对其利便是好人,不利便是千古罪人,往后如何改变,都无法修纂这人心中的一丝一毫。      其实衍郁以前也是如此,第一眼便判定对方善恶,不给任何辩解机会,这种想法延续了许久,直到后来,他经历了一些事,看过世间百态后,才知道原来善恶是无界限的,二者只见不过只是一念之差。    无论如何,那两个神仙得了好处,又忠心不二地替衍郁做事,这点倒让他满意。起初衍郁还担心这两人会在其中捣鬼,祸害魔族,便试探了几次,最后发现所传消息条条属实,无半点虚假。    细作之事衍郁做的隐秘,知情人少之又少,即便徐归再聪明,也绝料不到会有这种事。    徐归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颇为疑惑,只是她向来不喜刨根问底,便当衍郁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她道:“那我拭目以待。”说罢,便不再理会衍郁,走向门口,打算去找穆玄。    她正要抬脚迈出,身后的衍郁突然沉声道:“徐归,他们如此对你,难道你就不恨吗?”    他们,浮玉山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    徐归顿了顿,低头看着手臂上的烙痕,冷声道:“与你无关。”而后垂手离开。    无人能见,那双微红的眸子。    神仙之所以能成为神仙,是因为他们能超脱七情六欲,忘记红尘纷杂,潜心修行,普度众生。他们无悲无喜,成为凡人的救世主。一旦神仙有了杂念,能控制还好,若是控制不住,只会比魔还要可怕。    徐归常常想,谁会是她的救世主,将她从泥泞的深渊中救出来。    ……    魔族喜暗不喜光,身居之处常年不见骄阳,四周花草皆是萎靡不振,东倒西歪,好不难看。且此处地处复杂,骤然进入难免绕成一团,徐归便是如此。她漫无目的摸索了大半天,始终不见穆玄,正当她准备折回找衍郁时,身旁岔口突然走出来几人,手中捧着蔬果佳酿。正往一个方向前去。徐归想了想,跟在了他们身后。    几人走得慢,徐归亦是亦步亦趋跟着,这漫长的一段路,倒是给了徐归思考的时间。走了不知多久,几人算是到了,徐归出现在远处的门前,第一眼便看到了被人簇拥着的穆玄。    他被人围在中间,烈酒接连不断地奉上,脸颊因为醉酒而泛出不自然的红晕。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看着穆玄的模样,徐归突然怒气上涌,片刻不停地转身离开。    她来时安安静静,无人知晓,离开是亦是悄然无声,不留半点声响,只有徐归自己清楚,她走开的背影是多么地狼狈。    穆玄正沉醉在烈火美酒之中,他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酒,突然心有所觉,猛然抬头,却见一群人捧着食盘慢慢走开,同是也挡住了那抹白色的背影    “来来来,君上,小的敬你一杯。”耳边劝酒声再次响起,穆玄从恍惚中惊醒,接过酒,继续心不在焉地喝着。    骤然,他环顾四周,发现身旁全是陌生的面孔,他喝完一杯烈酒,趴在桌上,从他们的眼中他看到了怀疑、顾忌、轻蔑……他抓过一个人,问:“徐归呢?”    “谁?君上你在说什么呢?快些喝酒吧。”    “徐归呢?”他喃喃道,将身旁的人推开,脚步踉跄,意识却清晰地记得他把徐归放在了哪里。    他走着,不知摔了多少次,终于回到了那个房间,眼前的画像有些刺眼,只是他无暇顾及,因为本该躺着人的床踏,此刻空无一人。    衍郁还没走,他静静看着穆玄,看他手足无措翻腾着本就不大的房间,看他失神发呆,看他朝自己走来,然后揪住他的衣襟,道:“徐归呢?”    “走了。”    “去哪?”    “去她该去的地方。”    “哪里是她该去的地方?”穆玄问。    “浮玉山。”    衍郁了解徐归,她自己离开魔界,便不会轻易地再回来。这个结果倒是出乎衍郁的意料,他还以为徐归会不顾一切地强行将带走穆玄,不想最终走的,竟是她自己一人。      无声无息,没有半点预兆。    穆玄摇摇晃晃坐到衍郁前面的椅子上,饮下的烈酒不断撕扯着他的胃,令他混沌不已,无从思考。他撑着几乎闭上的眼睛,瞧见面前坐着一人,轮廓模糊,看不清面容,他以为是徐归,便不再多问,趴在桌上嘟哝几句后陷入沉睡。    一路跟着穆玄的人错愣地指着他,同衍郁对视。衍郁摇摇头,道:“走吧。”    那人点点头,放轻脚步跟着衍郁离开,关门时隐隐听到里面传来浅浅的呼唤:“徐归。”    最终徐归还是食言了,她离开了魔界,把穆玄丢在了那里。    莫说别人,便是她自己都琢磨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了穆玄,她苦苦寻找一千三百年,期间从未想过放弃。现在她找到穆玄了,本该一直同他相伴的,却突然选择离开了,而离开的理由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她只知道在见到穆玄的那一刻,她唯一的感受便是失望,一种不可言喻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