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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里面有一首挺有名的诗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是先秦时候的一首诗,写一个女子在城楼上等候她的恋人。前面那句很有名,而后面那句的大致意思就是,纵然我不去找你,你就不写信给我吗?    总之是个情诗,在颜禾看来还是又酸又别扭的那种。    所以大清早的,当颜禾进了房间,看到容启又在写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很无语的,自他认识以来,容启几乎每日早起后都要写上一次这两句话。    高斯在一边帮着容启整理桌面,顺手把那张字轻轻放在一边,颜禾随意瞥去,是容启擅长的正楷,两列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容启这个人,非常执着,有时执着得可怖。    颜禾在认识他之前从来不知道,有人会为了所谓的推算,一忙就是好几天。若非必要,可以一整日不出门,在京城里也是整天埋头写东西。本来盘算好了的事情,只要没有大事,就一定会在计划好的时候做完。    总之,对于颜禾这种年轻时走马章台,娱乐丰富的人来说,生活简单规律到无趣乏味的容启,简直就像是异世界来的。    ——某种程度上说,他真相了。    容启正慢条斯理洗手,抬目看向他:“既然来了引州,就出去逛逛。”    颜禾抽了抽嘴角:“公子,你又打算做什么了。”    容启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竟然还有心思同他解释:“你看看,如何想法子把引州州牧给换了。”    高斯很上道,已经自一边将地图在案上卷开了。    颜禾先行走到案边,打量半刻后恍然道:“原来如此,乍看是陆如诲与天子化界对峙,两军对垒,就仿佛一盘胶着凝滞、难分上下的棋局一般,”他指向引州,“可若是将目光放至此处,便在这僵持中寻到了一个活眼,一旦我们吃下引州,则形势顺变,可进可退。”    “难怪公子昨日说要由着他俩斗,既然形势复杂,不如来一着釜底抽薪。”    他说到后头,愈想愈觉得大有可为,热血沸腾,扭过头去,由衷佩服道:“如此妙计!不愧是公子!”    容启听他说后,表情不变,只微微扬眉。因瞳色极深,仍是一副贵不可言、高深莫测的样子。    在颜禾迫切的目光中,他低低唔了一声:“不错,算是一箭双雕了。”    颜禾一怔,还有什么目的?    他顿觉自己的谋臣素质还不够,落后于主公的谋划便罢了,竟然无法揣摩到他的意思。当即恭恭敬敬出去琢磨了。    许久后,屋内恢复了安静,只剩自己一人,容启才缓缓道:“……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    刘顿一出门,就看到颜禾正一脸求知若渴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眨眼,不知道这位半路投进来的门客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了。    刘顿与高斯他们自祖辈就都是容家的家臣,以前是跟着容启他爷爷出生入死的,对容启言听计从,颜禾就不一样了,平日里大家尿不到一个壶里,所以说的话不多。    “刘顿啊……”颜禾叹气,“你自幼就跟在公子身边,可否指教一番啊?”    刘顿一时起了兴趣,耐心听他说完,瞬间一乐。    他抬起一手勾住颜禾的肩膀,哥俩好一般,感慨道:“你总算问了。”    颜禾看他仿佛村口老太太,目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似乎要告诉自己什么惊天秘密一般,一时背后一凉。    怎么觉得这小子要把自己拉成同伙了。    刘顿说:“我问你,你觉得,公子对什么最在意?”    “他那个所谓的科研?”    刘顿高他半个头,很轻易就这样勾着颜禾沿着长廊往前走,他摇头晃脑道:“是,也不是。”    刘顿回头,见附近无人,就打开了另外一只手里的匣子。    最上头正是今早高斯帮容启收拾好的那幅字,这一路积攒,也有一小摞了。    刘顿问颜禾:“你觉得这幅字怎样?”    “很好啊,公子的楷书规整好看,骨力遒劲,气概凛然。”    “那么,你觉得里面有什么深意能让他每日书写?”    颜禾凝神盯着看,看得他都快不认识这些字时,他有些恍然:    “原来如此,出自诗经,本来只是讲男女情爱,却用如此正经的楷书书写,意境也就更为广袤高远了,我纵然求才若渴,然而事实上天下之大,我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去找你们;就算我没有去找你们,你们为什么不主动来投奔我呢?”    “怀才若渴啊,不愧是公子。”    颜禾摇头晃脑说完了,却发现对方的神色古怪。    刘顿用一种近乎崇敬又似乎是在看脑癌晚期患者的眼神看着颜禾:“真不愧是读书人。”    颜禾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再次看向面前的字。    纵青  我青  不子  往衿  , ,  子悠  宁悠  不我  嗣心  音 。  。    刘顿无力扶额,抬起手,自上而下一数,落到了第二竖行第六个字,从左边向右划动。    ——“宁悠。”    颜禾大惊失色。引州流霞山,和宁这个姓组合到一起,给了他十分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刘顿就证实了他的猜测:“这就是流霞山上躺的那位了。”    颜禾结结巴巴道:“我以为公子是重州人?他是如何认识宁宸他女儿的?”    刘顿道:“他与大小姐一起长大的,据我爹说,老爷死前将公子托付给我爹,叫他将公子送来。”    颜禾眼前一黑。    现如今找那个州牧的麻烦,看来当年宁家被灭的事,和引州州牧脱不了干系了。    那难怪容启要由着天子和陆如诲斗法了。    颜禾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小时候听前朝皇室那点破事长大的,何况宁宸和苏紫两口子太高调,他想不知道也难。    一个在家中饱受继母欺凌,某次遭庶妹陷害,还被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退婚,一个病弱疯癫,在人家诸侯手底下跟一只蚂蚁一样的前朝皇子。    结果这两人在一块后,就不再隐藏自己的本事了,一路复仇,把本来就乱得局势搅得更复杂了。    恍惚间,颜禾已经被刘顿科普了关于自家公子与宁悠的各种过去。    末了,刘顿愤愤道:“若不是庄主将公子赶出去,他早就与大小姐成婚了。”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叹道:“不过我们若没有出来,只怕也死在山上了。”    刘顿见颜禾表情复杂,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副样子。”    颜禾长叹道:“我倒是知道,宁宸要将公子赶出来的原因。”    刘顿眨眼。    颜禾道:“要说前朝,天下大乱,已经到了末路,宁宸脱颖而出,当时若论战力,和宁宸手下的唯一能够一战的,就只有容黎的嫡系部队了。毕竟,公子的爷爷是掌有一方兵权的上将军。”    “不过即将尘埃落定时,宁宸爱美人不爱江山,这天下被他儿戏一样给了天子。容黎因得知宁宸与苏紫大婚,心灰意冷之下遣散所有门人部下,成了亲,在褚氏手下随意就了一个闲职。”    颜禾是在京中认识容启的,那时容启正在游学,身边只跟着刘顿一个,后来上了贼船,得知他爹是容黎,便出策,将当年被遣散的人都找回来。    容启也的确很厉害,短短几年就将当年父亲手里的势力顺利接手,所以才有了高斯他们这群人。    颜禾顿了顿,“我还记得,当年在京中,这两人打过一架,据说就是为了宁夫人。”    说到这里,颜禾不禁在心里默默对主公未来岳母表达了崇敬。简直是祸世红颜完美诠释。暂且不说宁宸容黎,当年几大势力的人,都或多或少对苏紫有那么点意思。不过是出于爱慕还是其他就不论了。    总之这些人都被宁宸收拾得很惨。同理,那些大家小姐觊觎宁宸的,也遭到了苏紫的出手。在颜禾看来,这么厉害的宁家被灭,绝对不是一家的报复,这两人再怎么强大,终归是树敌太多了。    刘顿听着也傻了。    难怪庄主对自家公子从来都那副欲除之而后快的表情了。    当年情敌的儿子,在自家养大就算了,现在还想拐他女儿,换谁都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