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下缆车的时候,尹清洋脑子都是昏的,要不是肖鸠抱着他,他觉得可能自己这条小命都要交代在景区里。
恐高的症状一直持续到下山,
尹清洋在车上睡了一觉,再睁眼时已经黄昏。他裹着外套坐起来,不出声,定着神看正在开车的男人。
肖鸠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却不赢弱,抓任何东西都显得很有力度。
他想起在缆车上时,画完了画,被肖鸠抓着肩膀亲吻。这次接吻和之前的每次都不一样,肖鸠只是吻他,似乎单纯想透过这个吻把他吃透。
没做任何其他事,
肖鸠看他的眼神很复杂,不是纯粹的爱意,他当时本来就怕,更没看懂。
尹清洋正琢磨,突然听见自己琢磨的正主出了声,“洋洋醒了?”
“嗯。”他飞快藏起心思。
肖鸠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想回学校上课吗?”他略带歉意,“对不起洋洋,硬是把你圈在家里一星期,是不是快闷坏了?”
倒是没有被闷坏。尹清洋想起这周的经历,面红耳赤,“我是很想回学校,虽然你叫来的老师讲得也很好,但我还是更喜欢在画室里画画。”
他其实还没说完,
想说比起画画还是更希望见到肖先生,想说如果他喜欢,自己也可以继续圈在家里上课。
“确实,画室里的氛围更好。我们洋洋以后是要做大画家的人。”肖鸠却笑着打断他的话,“那明天开始让孙叔接送你。洋洋,我最近会比较忙,可能会有一周左右不能常见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他的口吻太让人舒心,以至于当时尹清洋并没有意识到,所谓的“一周不能常见”,是当真一面都见不到。
在连续五天没见到肖鸠的时候,
尹清洋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他坐在空白画纸前,提起笔,脑子里全是那天在缆车上,画在肖鸠背后的山水。
想偷偷去公司见肖先生
他心里打好小算盘,按照计划早早收拾好东西,
但或许老天都看不过他一个好学生逃课,在尹清洋准备溜出校门时,恰好撞见年级主任薅着一个男生训话,堵在校门口。
年级主任离老远就认出了他,打招呼:“尹清洋?你怎么在这?”
像在天上捅破斗大的篓子,尹清洋硬着头皮走过去,幸好天色晚,看不清他此时脸红脖子红的窘态:
“我、我来门房拿点东西……”
第一次撒谎,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也巧了,我刚训完张鳍,给你俩个机会好好聊聊。”年级主任没怀疑,只是拉住他,“校方处分已经下来了,他明天就离校,说有话要跟你说。”
张鳍?
靠近窗户的里侧是个死角,背光。刚才尹清洋就只能看见里面站着个人,却不知道原来那个人是张鳍。他瞬间回忆起那个暴雨夜晚的绝望和愤怒,
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发出嘎嘣脆响。
“尹清洋。”
滚烫的风一阵扑来,吹得头顶吊灯四摇八晃,荡来荡去的光扫到墙角。
几日不见,张鳍已经瘦的削薄,更锋利,站在那里便让人生畏。
尹清洋跟他那双漆沉眸子一对视,有些怕,但转念想到教导主任就在身后房间里,没什么好怕的,就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不耐。
“你能快点说吗?”他像只憋火的小鸟。
张鳍被他催的一愣,猝不及防笑出声,“你是在怕我吗?我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便走出阴影,垂着眸子定定看他,
“尹清洋,”他叹口气:“我不记恨你拿玻璃锥子捅我,也不记恨你让我退学。我其实挺同情你的,一个小可怜儿。”
尹清洋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瞪大眼。
张鳍却忽视了他的反应,冷不丁道:“你认识林雅吧?还有她那个哥哥,叫章逢?”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到“哥哥”两个字时,张鳍的语气变得格外奇怪。
为什么突然提章逢?尹清洋仔细回忆,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林雅了,好像自打跟李老爷子商量过国展后,林雅就没在学校出现过。
“你该不会真以为林雅是章逢的亲妹妹吧?”张鳍啧声:“一个认来的妹妹,供吃供喝供读书,外面人都以为他俩关系血浓于水,可能吗?”
尹清洋不理解:“为什么不可能?”
张鳍却懒得跟他辩解,直言道:“林雅是章逢在外包养的小情人。章逢本来就有婚约在身,在林雅之前,他就已经有了未婚妻。”
尹清洋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张鳍的话,
林雅怎么可能是被章逢包养的?!
“实际上她自己都不信,前两天见到她时,都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章逢快要和她结婚了。”说到这,他半笑不笑瞟来一眼。
没看懂他这眼的深意,尹清洋还没从刚才这道八卦里回过神。
他半晌后才明白张鳍的意思。
这场包养关系从头到尾林雅都并不知情,她一厢情愿的以为是相爱、会结婚,直到最后章逢婚宴请柬上的另一个名字不是她。
尹清洋还在不可思议,章逢哥看起来不像那种人。扭头却又听见张鳍慢悠悠开口:“照目前看,你就是下一个林雅。”
他当即跳起来骂人!被出来的年级主任逮个正着。但可能因为骂的毫无杀伤力,以至于主任没教育他,反而揪住张鳍耳朵又罚了一通。
罚得好!
尹清洋很笃定,肖鸠不是章逢,他也不是林雅,这样背信弃义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他和肖先生之间!就凭肖先生从不碰除他以外的第二人。
这样的事本来是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但次月初九,尹清洋正在画室准备国展最后一轮的作品时,收到了肖先生的电话。
要他一起去参加章逢的婚宴。
章逢的喜宴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古典阁楼举办。等他到酒楼底下时,看到许多人手里的请柬上都写着:章家公子与冯家小姐大婚之日。
眼前蓦然间出现林雅穿着素色长裙,莞尔眨眼的模样。
“小尹,最近画画怎么样?”章逢作为今天男主角,表现得很儒雅绅士。但他其实是个很爱玩的人,衬衫领口都遮不住颈侧的纹身。
尹清洋盯着他看,发现跟上次见面比,他好像变瘦了,还留了胡子。
没得他应答,章逢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声,指着里面右手侧的电梯:“肖鸠早就到了,从那里上顶层,一出电梯就能看见他。”
“好,”尹清洋安静站在电梯前等待,
在章逢有些无话可说,准备找借口离开时,突然出声:
“章哥,”他眼睛明亮,直勾勾盯过去,“林雅呢?你今天和冯家小姐结婚,有没有邀请林雅?她有没有祝福你啊?”
赴宴的人陆续多起来,安保人员前拥后挤的筛选来客身份,酒楼里开始试麦,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凑在鼎沸人声里,听着倒是很热闹。
在听到某个名字时,章逢的背影在人群中停顿一瞬。
但也仅仅只是几秒。
几秒后,电梯叮的一声,门里的人走出。尹清洋只能先进电梯,在按下楼层按钮时忍不住心酸,甚至产生一种想夺门离开的冲动。
他没精打采垂着头,后来也不知道是谁领着他,又绕过多少弯弯转转,直到一只手轻轻捏了下他耳骨,担忧问:“我们洋洋这是怎么了?”
尹清洋抬起眸,跌进一片温柔湖里。
他这才好受些,偷偷想,自己真是好幸运,遇到的是肖先生而不是章逢。
“虽然是你章哥的婚宴,但你不要拘束,有什么想吃的就说出来,我让他找厨师做。”肖鸠帮他用开水烫过碗筷,细细的用绸缎帕子擦。
他戴了副细边眼镜,衬得更斯文,眯起眼往台中看:“快开始了。”
场里的人陆续入座,尹清洋却依旧没什么兴致和胃口,
奏乐袅袅
“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天将会成就的是哪对金玉良缘,”主婚人很眼熟,尹清洋想了好久,记起来是电视台的某个知名主持人。
他握着话筒,倒是很适应新身份,笑容满面:“那么在婚宴正式开始之前,我们今天的男主角还为在座各位准备了小惊喜!接下来请我们的——”
“章逢!”
一道强忍哭腔的女声毫无征兆打断他的话。
尹清洋听见那个声音后,惊讶愣住,愣了几秒后才猛然意识。他只觉不妙,立即冲到窗边往外看,在三楼不出所料的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可还没等他作出反应,
素雅衣裙如落败秋叶般随着风倏然飞出,纤细脆弱的人,一瞬间聚焦所有视线,
浪漫轻缓的伴奏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尖叫中,落座的宴客被吓得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