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寒玉是个美人,美到足以匹配世间最好的东西。梅北礼既是这样想的,那这座为寒玉量身打造的花苑自然就该是世间最美不胜收的地方。 繁花锦簇的花墙之下是危机四伏的陷阱,他将这里布置的固若金汤,休说歹人,便是天降的狂风暴雨也难以伤其分毫。 云霄宫无人不知梅北礼恋慕着寒玉,不论是衣食还是住行,他们色色都只会给寒玉最好的,哪怕是院落里的一朵鲜花开败了,也会有专人马上换上一朵新的,更何况用来妆点她的簪花呢? 是以每天天不亮的时候,侍女们便已经捧了大攒盘出去拮花。院子里足有数万千朵鲜花,但她们却只会取其中最完美的几朵回去。 寒玉是个美人,美人,自然要由最娇艳的鲜花来衬,但今日寒玉却舍弃了那些娇艳欲滴的鲜花,而是将一支即将枯萎的蔷薇别在了自己的发间。 侍女们不知缘由,只当她不喜欢她们新拮来的簪花,心中颇为不安,唯有又一次悄悄藏入繁花之下的周元心中了然。 那是梅北礼昨日亲手为寒玉簪上的蔷薇,寒玉许是已经对梅北礼动心了,这才舍不得丢弃它。 周元觉得无法忍受。在他看来,寒玉既是他的未婚妻,便是属于他的人了,既是他周元的人,又怎么可以对他以外的男子动心呢? 一思及此,他便怨气难消地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 这半块玉佩原是他们定亲的信物。一块福玉一分为二,半块给她,半块给他,等到了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之时,他们就能将它又合为一体。 然而那半块玉佩连同它的主人消失了,曾经打碎的福玉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恢复原样。 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了,不管是被梅北礼掳去的寒玉,抑或是曾经浑然一体的福玉。而此时此刻,还有数以万计的人正虎视眈眈地守在云霄宫的宫门外头,以期用他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玩意儿来赢取云霄宫和人上人的地位。 周元只是个普通人,他有野心,也有欲望,甚至于那欲望已经超出他所能控制的界线,并将他的身心都吞噬殆尽。 他在尘埃中摸爬打滚了三年,日日顶风冒雨地走街串巷和看人脸色的穷苦日子他真的过够了,他再也不想继续做那卑微下贱的货郎了。既然寒玉想要真心,那他便给她真心,哪怕是不折手段,他也势必要得到云霄宫。 他想通之后,便不再留恋,趁着侍女们再去拮花的时候,他就狠下心将那半块玉佩用力掷向了寒玉。 秋千上的寒玉听得脚边叮当作响,便低头看向地面。待到看清那半块玉佩之后,她猛然睁大眼睛,而原本冷淡的面容也跟着显出了震惊的神情。 寒玉认得这半块玉佩,它属于一个故人,一个会将枝头盛放的蔷薇硬生生拉扯下来的故人。 而她便是那朵蔷薇。 故人来了。 寒玉僵立半响之后,方才俯身将玉佩捡了起来。 “周元?” 藏在蔷薇花下的周元听得寒玉唤出了自己的名字,便不再躲藏。他自花叶下显露身形,又用手理了理头发,最后用破旧脏污的袖子擦净了脸,直到显露出依稀俊朗的真容后,他这才对着秋千架前的寒玉沉声答道:“我在这里。” 说着他又朝寒玉伸手道:“自从你失踪后,我便一直在找你,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过来吧,小玉!” 小货郎便是周元,寒玉这才认出他了。 死死握着那半块玉佩,她久久才开口道:“跟你回去?为什么我要跟你回去?” 为什么? “回去,自然是成亲啊!”周元强颜欢笑道,“这些日子我看得分明,我的小玉至今冰清玉洁,并不曾背叛我。一切都是那梅北礼不好,是他掳走了你,又将你囚困在这牢笼里!不过你莫怕,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可是我并不想跟你走。”寒玉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发间的蔷薇,语气坚定道,“趁着他还没来,你快离开这里吧!” “离开?”周元不能理解,他狰狞了一张脸,只觉得寒玉的话就像是尖刀狠狠地刺痛了他,“为什么?我为了你不惜当一个低贱的货郎,日日走街串巷就为了打探你的消息——”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劝你离开。”寒玉叹息道,“他生性霸道,但凡他想要的东西,他绝不会让于他人。如今我若是跟你走了,他必定不会放过你!” 周元无声地张了张嘴,眼中的怒火如有实质。但他很快就又将怒气强压了下去。 他当了三年的货郎,试问一个易怒的货郎又怎么能做得好生意呢?一个货郎若要成就一桩生意,就必须笑脸迎人。 “是我想得不周全。我知道了,我会离开的。”他化怒为笑,又柔柔地朝寒玉伸手道,“只是那玉佩须得还给我,那可是我们之间的信物。” 寒玉迟疑一番,最后还是朝花墙走了过去。 她抬手将玉佩放在他的手里,同时真诚道别道:“保重——” 周元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然后不等寒玉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 “你只记得他霸道,却忘了我也是个不让人的!你不是想要真心吗?我现在就给你看看我的真心!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这里!”